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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来越多的“杨永信” 正在电子游戏中卷土重来
《恋爱绮谭 不存在的真相》是制作组Never Knows Best上个月在steam发布的视觉小说，作为一款国产ACG游戏，它的游戏质量算得上是同类竞品中的佼佼者，这也让它在玩家群体中的热度相当之高。
但相比于这个背负着“恋爱”之名的粉红色标题，它可能要比人们想象的更加“现实主义”，毕竟游戏中充斥着关于“网络暴力”与“跨性别群体”等敏感话题的讨论。
而在本作中，最令人深刻的一段剧情莫过于游戏中的主角由于某起事件，被污蔑为有“暴力倾向”因此送到了名为“章豫书院”的行为矫正机构，并被关进了“小黑屋”——那里与外界隔绝，环境糟到堪比旧社会的囚牢。
在这款游戏的前作《不存在的夏天》中，也有主要角色因被认定为有“网瘾”同样被关进了那里，最终还引发了相当恶劣的后果。
在中国，可能人人都知道这所机构的“原型”——明面上，豫章书院是一个纠正青少年行为问题的教育机构，背地里，他们体罚、伤害，并以把学生们关进“小黑屋”等方式来强行改变那些所谓的“问题少年”。
但相比于其恶劣的生存环境，更恐怖的可能是即便是到了2017年，距杨永信的“临沂市网络成瘾戒治中心”成立的十余年后，而人们仍在面临着那些鼓吹网瘾危害的“叫兽”与其后继者的困扰。
时至今日，临沂网戒中心与豫章书院已相继被关停，豫章书院的创始人吴军豹与“校长”任伟强也于2019年被警方逮捕并起诉，可那些作恶者对社会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已经无法挽回。
就像《恋爱绮谭》系列中所出现的“章豫书院”，这种脱胎自现实的素材正蔓延至游戏中。毕竟以“戒网瘾”之名实行的暴力囚禁事件就像是一种集体记忆已经深深地刻入了人们的头脑，在这个时代出生的年轻人，几乎没人会遗忘这种名为“都是为了你好”的恐怖体验。
一
把时间拨回2008年，彼时的杨永信可能是最著名的“青少年行为矫正专家”。
那时他风头正盛，CCTV社会与法频道播放的纪录片《战网魔：谁把天才变成了魔兽》在社会上给他带来了不小的曝光度。在这之前，他就有着“感动山东健康卫士”与山东省颁发的“首届未成年人保护十大杰出公民”称号，后来甚至得到了国务院的特殊津贴，尽管这些荣誉都是由暴力与欺瞒所诳来的。
而在他所开办的“网络成瘾戒治中心”的孩子们却成了这种光环下无言的牺牲品，在他的暴力手段被曝光之前，许多家长都认定他就是“网瘾”的克星。
但在一年之后，这些荣誉又化为质疑，中青报等媒体报道了杨永信的“电击疗法”，这让“十三号房”这一依靠“电休克”来让孩子们“听话”的设施暴露在公共视野中。同年，柴静的采访《网瘾之戒》在电视上播出，她在调查后发现院中使用的“电击治疗仪”已经因没有许可证停产，其电击所使用度数也并非像杨永信所说的那般安全。在课程结束时她分别向家长与孩子提问：
“因为以前过于忙自己的事情而不顾及孩子的请举一下手！”“认为孩子是属于自己的，所以可以随意支配的，请举一下手！”“认为自己曾经因为跟父母的关系而受到伤害，并且比较严重的，请举一下手！”“曾经在家庭当中遇到过暴力的，请举一下手！”
后来，她在采访手记中写道“你可以在电视上看到那些每个问题后丛林的一样的手臂”与询问完之后的课堂上出现了那么一段“小小的沉默”。
2009年，曾不出穷的负面报道让人们开始重新审视杨永信的作为，电击疗法被卫生部紧急叫停，其风评也迎来了两极反转。于是，他便隐藏在了大众的视野之外，直到数年后的一位前学员“未消逝的青春2015”在网络上揭发了临沂网戒中心仍在运营的消息。
这场声势浩大的舆论纷争影响巨大，直到2016年，备受指责与批评的临沂网戒中心关停，人们终于取得了一定程度上的胜利，尽管这场胜利并不持久。
仅一年后，另一座性质相似的戒网学校又被曝光。在距离临沂市九百余公里的江西南昌，人们悚然发现这所名为“豫章书院”的机构与杨永信的所作所为别无二致：体罚、紧闭，除了取消被明令禁止的电击之外，这一切都像是对多年以前临沂网戒中心的复刻。
这些令人无言愤怒的事件就像是化作了电子游戏的养料。自《战网魔》开始，落在游戏头上的“电子海洛因”等指控就几乎从未停歇，而“网戒学校”作为有利可图的一方，更是在这场战斗中扮演了先锋队式的角色。
但现在，游戏开发者与玩家们要对杨永信与他的追随者们发起反攻了。
二
2017年的5月份，不平衡对抗恐怖游戏《黎明杀机》在steam上架了一个名为“疯狂的电火花”(Spark of Madness)的新DLC。
开发者们在游戏中加入了“Docter”这一擅长使用电击，并给与之对抗的人类方施加精神伤害debuff的屠夫角色与模仿“网戒学校”风格的地图。
这是一场公开票选的结果。在正式发布DLC之前，加拿大游戏开发商Behaviour Digital发现自己的产品在中国地区相当受欢迎，为了回馈这些中国玩家，他们在SteamCN论坛上发布了那项众所周知的投票：玩家们可以选择想要将其加入游戏中的Boss角色，呼声最高的角色将作为屠夫出现在游戏中。
杨永信以54%的高票率毫无争议地当选，他出现在这幅名单里的理由是那时一篇名为《杨永信，一个恶魔还在逍遥法外》的文章将杨永信再度推上了风口浪尖。
而《黎明杀机》中的屠夫Docter也不会是“磁暴步兵杨永信”在电子游戏中的第一次登场，仅两个月后，同题材的文字解谜游戏《篱笆庄秘闻》在steam平台上架。
这部从橙光游戏登陆到steam的作品，讲述了一个被家长哄骗至网戒所的“网瘾少女”的抗争经历。在游戏的结局“未消逝的青春”中，主人公收集了所有的证据从网戒学校中逃了出来，并成功将“杨教授”绳之以法。但在其他结局里，故事发展的走向却多少有些不尽人意。
在这之后，游戏开发者们将这些现实事件搬到荧幕中的尝试几乎从未间断。up主橘猫BigBaBle自发地制作了一款名为《逃离》的横板卷轴式游戏，玩法大致就是躲避安保人员的搜捕，逃离豫章书院；今年上个月在steam上发售的《云城异闻录》则是个第一人称恐怖游戏，主人公要不断找到钥匙，来离开游戏中阴森的学校回廊。
也有声援正在起诉豫章书院的前学员们的玩家制作了《求生之路2》与《我的世界》等游戏中的地图mod，尝试还原出豫章书院带给人们的那种恐怖感。
ALT Lab在两个月前发布的互动影像游戏《飞越十三号房》可能是至今为止制作为精良的网戒学校事件改编作品。游戏刻画了名为“感恩国际教育中心”的戒网机构，还塑造了一个还原得相当有神韵的“杨叔”。其故事的大致内容就是“电竞少年被送入网戒机构”，尽管其正式版尚未发售，但质量颇高的demo就足以令人期待后续的剧情。
就如同一种新模因的出现，伴着“雷电法王”等称号的杨永信也逐渐成了中文互联网上的一个名梗。互联网与电子游戏赋予了那些视游戏为洪水猛兽的人们一种“不朽”的生命，即便是几十年后初入网络的小学生，也能从这些游戏作品中看到那些宛如被钉上了耻辱柱般的名字。
尽管他们可能也不曾记得，自己的行为让多少人的人生蒙上了一层阴影，但无论过了多久，那些活跃在电子游戏中的恶劣形象仍不会消亡，而人们也将永远记住这朵开在时代上的烂疮。
三
直至今日，如果你以“网瘾治疗”等关键词在互联网上搜索，仍能找到一大批宣传类似的戒网机构。尽管其具体手段可能有所收敛，但这种游走于法律狭缝中的现象从未消失。
在它们的背后，是数以十亿元的庞大产业链与上百家的戒网机构，家长们以名为“网瘾”的理由将不听话的孩子送去，机构又使用急功近利的方法将孩子重塑为“正常人”。
而与其说正在鼓吹网瘾与游戏危害的专家们是真的相信自己的言论，倒也不如说他们只是在教育理念还相对落后的群体里，抓住了那个特有的“财富密码”。
毕竟就算是曾被誉为“戒网瘾专家”的陶宏开教授，在收了钱之后也可以摇身一变成为鼓励“健康网游”的游戏捍卫者。
在现在看来，那些出现在电子游戏中的网戒机构更像是一种无可奈何的警示。
对游戏产业而言，随着惯于与游戏打交道的年轻一代人逐渐发出更响亮的声音，杨永信与豫章书院的往事，也早晚会被埋葬到风里。而开发者们将那些现实中的法律约束不了的“杨永信们”扔进游戏，让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形象成为了一种可怖的符号，并通过这种媒介让后来的人们也能感知到这种极权与暴力所能带来的伤害，这也正是这些作品最大的价值所在。
在中国电子游戏的发展史上，他们将永远占据令人不适但又不可或缺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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