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温柔的女人，在医院里却破口大骂，连伤3名护士……她怎么了？

导读

熊护士长打趣的说：要报工伤。

来源：医脉通

作者：江西省人民医院神经科 王明月副主任医师

本文为作者授权医脉通发布，未经授权请勿转载。

病房收进一位“河东狮吼”，谁也想象不到一个娇小的身躯里居然有如此强大的小宇宙。

一个30多岁的女人坐在护士站旁边的沙发上，丈夫陪在身边。

护士说这个病人将分给我来管，我回应道：“好！等会看！”

话音刚落，女人突然一声咆哮，因为说的是方言，实在听不清楚内容，直觉晴天一声霹雳，吓得我心头一颤。怎么说我也是七尺大汉，被一个只有150cm的女人吓住了，面子往哪搁，我强作镇定，走上前去。

周边人群也纷纷投来异样眼光，显然这些眼光刺激到了女人脆弱的心灵，她再次咆哮起来，对着周围人群破口大骂，内容不堪入耳，大致是：草泥马、以及各种带有生殖器的污言秽语。

周边人群也很识趣，谁也不敢去招惹这个疯婆娘，纷纷退避三舍。

这时唐春燕医生从旁边经过，无意间瞥了女人一眼，女人凶狠的眼光与唐春燕四目相对，吓得唐医生汗毛竖起。

“王主任，这个病人你收吗？”唐春燕明知故问。

我知道，她的潜台词是让我自求多福。

“老师，这个病人是我们收吗？”规培生也问。

我知道，规培生也被她吓到了，实在不想接受这个烫手的山芋。

“你哪里不舒服？”我开始问病史。

女人不回答，依旧咬牙切齿，面带凶光，这时旁边的丈夫刚要搭话，女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头转向其老公，一口痰吐到了男人的脸上，紧接着又开始破口大骂，连带着对男人的拳打脚踢。

图源：摄图网

我是北方人，实在听不懂她骂的内容，我以前在长沙读书的时候，就见识到了南方方言的博大精深，所谓十里不同言，五里不同音，这些不同地区的语言，比洋文还难懂。

终于在她老公嘴里获得了支离破碎的病史资料。

患者半月前出现双耳听力丧失，以前听力也差，但戴着助听器能听见，但在一周前即便戴着助听器也听不见，躁狂的精神症状是最近1周出现的，以前一直是非常温柔的，说话都是柔风细雨，从来不大声讲话。

“温柔……老师，这种鬼话你信吗？”患者老公的描述，让规培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事情进入此时此刻，其实已经有两个小护士不幸“遇害”了，一个在测血压时被踢了一脚，一个在测体温时被抓了一把，接下来谁给这位患者打针，成了一个需要抓阄这种最能彰显公平的方式来裁决了。

对于这种急性起病的突出的阳性精神症状，单疱疹病毒性脑炎最为常见，其次自身免疫性脑炎，中枢神经系统梅毒，副肿瘤性边缘叶脑炎都有可能，不管什么原因，先把她镇住再说。

肌注了一支地西泮，丝毫不起作用；再来一支，依旧石沉大海，不仅没能让她安静，反而激发了她的斗志，她像一只暴怒的公鸡，攻击指数在成倍上窜。

既然地西泮不起作用，那只能祭出更强有力的武器：氯丙嗪。

提到氯丙嗪，这绝对是精神科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非医学专业的人可能对氯丙嗪很陌生，毕竟它不像青霉素、疫苗、DNA这些发明和发现一样如雷贯耳，但是《英国医学杂志》却把这个药评为1840年以来医学领域的重大进展之一。

氯丙嗪的发明可以和青霉素的发现相媲美，氯丙嗪是医学发展重要的里程碑之一。因为它打开了精神病人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枷锁，让医学的光芒照亮了他们的世界，氯丙嗪可以迅速控制精神病病人的兴奋躁动，坚持用药后病人的幻觉，妄想，躁动等症状逐渐消失。

1972年，也就是氯丙嗪上市的第19年，医生才发现氯丙嗪的作用机制主要是通过大脑边缘系统的多巴胺受体，从而减轻精神错乱，这说明只要找到发病的某个因果链条，阻断这条链条同样可以治病，这是医学治疗思路的拓展。

2019年3月，美国FDA审批通过了新型抗重度抑郁药艾氯氨酮，这种药物是一种非竞争性NMDA受体拮抗剂，同样是通过作用于和抑郁相关的某种神经递质干预某个因果链条而发挥作用的。

肌注一支，等了半小时，依旧作用还是不大。

病房的杨主任已经下达了命令，这个病人要抽血气分析，不再等了，我叫了三名规培生，熊护士长带了三名实习护士，众人一起将这个只有150cm多的小女人牢牢摁住，女人依旧在破口大骂，如果此时再拿一块毛巾塞住她的嘴，那就是妥妥的“绑架”现场，熊护士长亲自抽血气，尽管有这么多人摁住，但她依旧被患者踢到了小腹。

熊护士长打趣的说：要报工伤。

血气结果回报，很遗憾，抽到了静脉血。

第二日，最难的就是腰穿，依旧是众人齐力摁住，很幸运，穿出来了。

磁共振、脑电图，接下来的每一次检查都颇具难度，但随着一张张检查结果的呈现，诊断也逐渐浮出水面。

腰穿压力，常规、生化完全正常。磁共振可见双侧颞叶病变（见下图）。脑电图大量慢波。外送抗体见血清和脑脊液的Caspr2均为阳性。

大脑的颞横回是听觉中枢，接受着双侧的听觉信号的传入，所以单侧病变一般不影响听力，但患者是双侧病变，听力丧失自然可以解释。

而Caspr2的阳性，其实是出乎我的意料，因为Caspr2在中枢表现为Movan综合征，而在周围表现为Issac综合征，Issac综合征表现为肌纤维的颤搐和痛性痉挛，机制在于周围神经末梢的兴奋性增高，而Movan综合征则是Issac综合征+嗜睡等中枢表现。

显然患者的临床表现，与经常讨论的Caspr2阳性的自免脑是不吻合的。

那么Caspr2就没有意义了吗？当然不是，Caspr2阳性的边缘叶脑炎自然也是有的，只是少见一点罢了。

其实Caspr2和LGI1都是VGKC的一员，也就是都是电压门控的钾离子通道，但临床表现却天差地别，就像石墨与金刚石，都是碳元素，而表现出来的性状也是相差迥异。

其实在检查结果全部出来之前，我们就已经给了IVIG治疗，一轮下来，患者的症状有了明显的缓解。在出院那天，我看见她老公像孩子一样把头埋在她的怀里，而她则在温柔的抚摸着老公的头顶。

此情此景，让我突然想到窦唯的“Do not break my heart，再次温柔”，觉得非常应景。

出院时，女人的听力依旧没能恢复，因为有乙肝，而且乙肝DNA的复制水平比较高，出院时没有带AZA、MMF等免疫抑制剂。

我告诉他们：自身免疫性疾病大部分都有复发的概率，像NMOSD复发率高达60-70%，而大部分MS也是复发缓解的病程，甲亢早期停药的复发率是100%，这可比那些天天挂在嘴边的脑梗死的复发率高出了不知道几个数量级，虽然自免脑的复发率没有如此夸张，但毕竟因为乙肝的问题，后续没有吃任何免疫抑制剂，若复发也是没辙，只能“二进宫”了。

后记：

神经科以精神行为异常为突出表现的疾病并不鲜见，有可以针对病因进行治疗的，比如单纯疱疹病毒脑炎，自己第一例单纯疱疹病毒脑炎的小姑娘查房时直接在床上解裤子小便的场景至今历历在目；也有不能针对病因治疗的，比如行为变异型额颞叶痴呆（bvFTD），此类变性病只能对症处理，以前也收治过一例典型bvFTD的患者，表现为行为幼稚，到别人家串门，看到喜欢的东西，就会顺走，如顽童一般。

本例中的夫妻二人是二婚，但老公对妻子很是相当容忍，面对妻子的打骂，并没有以暴制暴，也没有简单的将其送入精神病院，虽然经济条件十分拮据，但还是将妻子送入省医，免疫球蛋白一天数千元的费用，开始谈话时只有稍许犹豫，并未太多迟疑，整个住院周期，我们也是尽量节省费用，对于自免脑总计花费3万多元，这几乎是一个最低费用了，很难再做到更少。

责编 小脉  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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