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霜专栏 | 我们为什么仍需要Phoebe Philo？
Phoebe Philo仅仅凭设计本身就与着装者达成了一种非语言的交流形式
作者 | 唐霜
Phoebe Philo即将回归，成为了本周时装圈最轰动的新闻。
闻此消息，我的朋友圈里呈现出了一派普天同庆的欢腾景象。当中最雀跃的，莫过于Old Céline时期忠实的女性消费者。“枯竭的衣橱终于有救了。”此句代表性的发言道出了大家的心声。三年多了，Philo的离去留下了巨大的空白。在街头潮流、年轻化、大logo和极繁主义大举占领T台的当下，一群成熟的都市高知女性发现自己被抛入了时尚荒地。
谁能接管她们呢？Daniel Lee执掌的Bottega Veneta能吗？抑或Lemaire？还是The Row？寻找old Celine的代替品，成为时尚媒体和博主们最热衷的选题。可事实是，即使品牌早已过剩，即使新商品季复一季铺天盖地，Phoebe Philo和她所缔造的Old Céline，仍是不可取代的。
再也没有设计师像Philo一样，如此精准地贴合了一类当代中产阶级摩登女性的所需。
它为对时装和自我形象怀有矛盾心理的女性提供了一个方案，轻松解决了几乎不可解决之难题——想要显得时髦利落，却也不想看起来像是落入了时尚消费主义的毒害该怎么办呢？渴望穿着高品质的服装，却不愿意显得虚荣和炫耀该怎么办呢？喜欢简约优雅的经典形象，却不想沉闷无聊该怎么办呢？希望低调审慎，但又不想古板保守该怎么办呢？想显得笃定、有掌控力但又不想显得过分强势和咄咄逼人该怎么办呢？
时装是个体提供表达个性化的呈现，但过度的个性化总是导致自大和自恋的呈现。在休闲时装和功能性时装已然大行其道的今天，我们说Philo为当代女性所制衣，应该考虑的不仅仅那些天然面料和宽松流畅的剪裁为身体经验上提供了自由和便利感，更重要的是，Philo在心理上为当代成熟女性找到了与时尚的最佳距离，提供了一种足够冷静的自我身份认同。
时尚也是一种修辞语言。杰出的创作者，正是懂得使用修辞，将人类普遍的情感和境况具像化的一群人。事实证明，即使在最狂热多变的时尚圈，审慎和低调的魅力仍具有力量。Philo掌舵的Céline恰如一面镜子，它为原本模糊的、人们能隐隐感知但无法完全确定的身份上了一层釉，将其固定在了形象的确定性中。Philo在Céline的十年，用从未失手的30余个系列，精准地描摹出当代中产阶级摩登女性所渴望的形象——不自我物化、不虚荣、自信而具有吸引力。
这是与其它设计师，尤其是男性设计师完全不同的视角。人们常常老生常谈地提及——时尚是为女性造梦的。而Philo所提供的形象和出产的单品从不打造想象中的女性。她们是活着的、有着真实生活和思想的女性，并非任人装扮的玩偶。事实上，如果仔细考察Philo的设计，会发现她从不征用某种特定的形象或者复古造型——这其实会让穿着者陷入某种角色和身份扮演的错觉中。
为当代女性创造当代时装，是Old Céline坚定不移的目标，也是唯一目标。以此，Philo以自身为参照物，满足了最复杂世故的消费者最为复杂世故的着装要求——享受时尚而不沉溺于时尚，拥有笃定和独立的自我意识而不自大自恋。
做到这一点，需要对于细节、材质、色彩和工艺的精妙把控，需要不随波逐流的好品位和本身作为当代女性代表的生活体验。最重要的是，设计师本人也需要不沉溺、不放纵，不为时尚的浮华虚无所迷惑，她必须与她的受众坚定地站在同一阵地。这也是为什么，后来者能在外形上描摹Old Céline的设计元素，却总是差了那么一口气。那时的Celine，表达的是一种当代女性的个人特质，如非此女性本人，又怎能感受到这种微妙的差异呢？
我想这也是为什么，尽管在当代时装领域，概念先行的先锋设计师和善于表达小众文化的设计师更有收获死忠信徒的能力；尽管本人以低调慎言而闻名，从不使用社交媒体，也鲜少在采访中提及私事，但以人们对其的拥趸和迷恋程度，Philo的地位也早从一般意义上的设计师升至了文化偶像。
NOWNESS曾经制作过一支歌颂Old Céline的影片。令我影响深刻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儿说自己的办公室里流传着这样一个术语：WWPD，What would Phoebe do? WWPD，当这群女孩陷入困扰和矛盾时，会以Philo为坐标，进行这样的自我诘问和自我激励。
不靠滔滔不绝地自我描述和宣讲，不靠跨领域文化自我加持，Philo仅仅凭设计本身就与着装者达成了一种非语言的交流形式。她曾强调，Old Céline是为专业女性（professional woman）所设计，她本人身体力行的，又何尝不是一种专业度最大化的呈现呢？
有一种说法是，永远瞬息万变追求新意的时尚，也许并不需要重复拥有一个Old Céline了。然而，谁说Philo会重复一个Old Céline呢？从她之前的设计轨迹来看，无论是从Chloe到Celine，还是Old Céline 本身，Philo永远在稳固的设计语言之中给人以惊喜。那些围绕着“衣橱”理念构建出的衬衫、西装外套、羊绒针织和过膝连身裙，从无重复，每一季都被赋予了新颖的颜色组合和令人意想不到的细节。
这恰恰像一个轮回。当年，Philo在媒体们“王者归来”的热盼中第一次回归，肃清了彼时时装圈的浮夸，带来了长达几乎十年的简约和去logo风潮。Philo曾说自己最受不了的就是平庸，而今日，时尚圈又是一番“新平庸”景象。到处充斥着形式大于内容的过度阐释；到处是联名和跨界这样拾人牙慧的市场营销手段；到处是将logo印在普通单品上的不费力设计；到处是对于青春的狂热赞颂所造成的年龄焦虑。WWPD？她有何新的观点和视角？实在是让人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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