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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袈裟

裴庄欣 醍醐 2021-02-11



《穿袈裟》,裴庄欣

布面油画,138x98cm

右下角签名:1984.1 裴庄欣



在一个高昂的层面上,绘画与音乐相遇。好的音乐赋予画面感,而优秀的绘画写满韵律。《穿袈裟》正屹立于这一层面之上,凝视画面,沉默的乐句便在耳边奏响。你可以在醍醐艺术中心(拉萨)欣赏到它。


作者裴庄欣亲自为醍醐撰文,要告诉你,这幅30年前的经典之作并不局限于个人的际遇与感怀,更寄托着时代的期盼与哀伤。正是在裴庄欣完成这幅经典之作后不久,他的好友、摄影家德木·旺久多吉来到古木逢春的扎什伦布寺,拍摄了那张著名的照片:《古庙里的春天》。




忆之所及,这是历史上第一幅以西藏喇嘛为主体形象的大尺寸宗教题材油画。毋庸讳言,它冲破了那个时代的诸多禁忌。


如今看,多种元素的完美糅合构成了这件作品:现代的表现主义、传统的古典大师手法,以及立体派对画面的经营。几近平面压缩后紧密重叠的形体,强调一种潜在的张力,凸显出另类的螺旋状轮回式的动感画面。在那个时代,这样的空间处理方法本身就是突破与创造。


画面从左边提着下垂袈裟的形象始,奏响一段序曲,经过中间的准备,到右边将袈裟扬过头顶,立体派的分解动作甫一开场,已将观者的视线裹挟其中。画面在前奏中缓缓展开,预示将进入重要主题,烘托位于正中的主体形象——他与背后鱼贯排列的那些仿若同一人,脸部细节不再重要,个性已然消失,画面红色的基调和动态才决定了一切,色彩和线条中满是庄严的情绪。



(局部)画面左侧的两个形象,从提着袈裟到预备扬起


音乐性,是这件作品的首要特征。音乐是时间轴线上音符的跳动,而这二维空间里,艺术家以有限的形与色,记录本人那一刻的状态——留下的,是自我的狂想、内心的独白、对自身极端不满的宣泄;呈现的,却是暴风雨的号角,期待、使命与责任……一切变得模糊起来:为什么审?谁来判谁?在这圣城,还有什么神圣的事物令你敢于审判?


这让我回想起从四川美术学院毕业来到拉萨半年后,完成的第一幅完整的油画,名为《从十字架上放下来的基督》(亦名《向米开朗基罗致敬》)。它选材于西斯廷教堂名画《最后的审判》。画中那个复活的基督,是我借鉴、提炼了脑海中他固有形象后的表达,以宣布一个重要个人时刻的到来:进入对喜马拉雅文化神性的描绘。



《从十字架上放下来的基督》,裴庄欣

油画,1983



那时的拉萨,时刻提供着无言的震撼。三大寺的每一座殿堂、任何一个角落,总能找到与油画册里中世纪欧洲修道院的相似之处——身形老去的喇嘛映射出的尊严与凝重的气氛,像极了那些修道院中的僧侣。与此同时,中世纪西班牙宫廷画家格列柯正对我产生极大影响:他笔下的圣徒、修士们不成比例的修长身躯,那些半躺着、或垫着脚尖试图飞升的扭曲躯干,是对精神境界的极致表达。


《穿袈裟》正是在这样的时代中完成。并非要以个人风格精心营造一种完整,而更多是以狂放不羁的布局宣泄青春才气,意图让后人随作者的情绪起伏,洞察这自然而不油滑的宽大笔触中透露的更多玄机。


它也是对人类命运的另一种解读。若有留白,留出的倒更多是审视自身的空间。



位于《最后的审判》画面正中的基督

《最后的审判》,米开朗基罗

西斯廷天主堂壁画,16世纪中期


上世纪80年代初的拉萨,社会气氛仍陷于文革后期的压抑中,止步不前。 意识形态与思维方式的停滞,更甚于此。文明和传统都在30年阶级斗争中被连根拔起,多数人尚不能拥有基本的独立观念,更谈不上个人的价值与创造。是的,在如此简陋而匮乏的时空中,仍有人奢侈地注视着这广大的冷漠和平庸,压根不在乎他自己是否也过早地随之燃烧。


这番注视,注定不会落空。随着国家宗教政策的开放,西藏各地宗教活动逐渐恢复,拉萨三大寺都恢复了定期的大型宗教仪式,其宏大场面和独特神秘的形式,都令我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我因而渐渐转入对西藏宗教题材的探索和创作。



(局部)一连串变体,归结为正中的主体


画西藏题材的中国艺术家,涉足这一领域的极少,多数人或许根本没体验过西藏主流精神的视觉图像。而我认为,真正代表西藏本质和高原独特生态的,正是这些奉献终身的喇嘛、他们主导的活动、仪式,以及这全民信仰的单一宗教。千百动荡中,是寺院、僧人创造并保存了文化。


还有什么人类活动,能如此这般让我诚惶诚恐,至今仍保持着一份敬畏与感动?


“善哉解脱服,无上福田衣,我今顶戴受,世世常得披。”



类似主题自此常见于我笔下,粗略估计,仅草图就有近百张。描绘人物时,往往搀杂大量想象,意图在个体特征中表达时代的期盼与哀伤。



(局部)顺时针排列的一组形象,奏出乐章


正如这幅作品,主体背后,是一连串的变体,而一切动态都是为了衬托这高扬的右臂。他的原型是色拉寺大经堂旁小屋里的老僧人,他容忍我常站在他的房顶,对着出入经堂的人照相。我保存着他生病卧床的黑白照片,甚至还有一首献给他的诗,发表在那时的《西藏文学》上,知道这首诗与这张画有直接联系的,或许只有我自己。



色拉寺老僧人

裴庄欣摄于上世纪80年代


《理性的大地》


给你拍张照吧

谢谢——高僧走了 风中传来低语 人老了 照片能走远点也行


你病了

不——我收获了很多飘逸着的

梦——被秋疾蹂躏得昏蒙老人——高热正在他衰亡的脸上烙下大块的锈斑


那个傍晚

常一坐在那的智者不见了——

但他却把眺望保存在山岗下的原野——某种听觉仍带着他的宽恕——在干燥的空气中


那个清晨

阳光——舔竦着大地的白霜

众生开始在巨石下移动着它们冰冻的躯壳 鹰群——携领那个疲惫而欣悦的魂灵飞向天际


——裴庄欣 上世纪80年代



艺术家简介

裴庄欣 ,中国美术家协会、西藏自治区美术家、摄影家协会会员。1956年生于四川成都。1971年下乡到西藏昌都。1978年考入四川美术学院油画系,1982年获学士学位毕业后重返西藏工作,足迹遍布雪域,对西藏的人文、地理、宗教和艺术都有较深入的研究与呈现。1989 —1991年,获“美中文化教育交流基金会”全额奖学金,作为访问学者,就读于纽约州立大学艺术系。现居北京纽约两地。上世纪80年代至今,其作品《草原上的锅庄》、《朝佛》等广受关注。所创作的油画曾多次入选全国美展,作品大量发表,并获机构与个人收藏。裴庄欣的作品横跨多种艺术风格,充满对西藏的眷恋与对自我的不断超越,是西藏现当代艺术史中的标志性人物。2001年,美国纽约曼哈顿亚洲文化中心曾为其举行“裴庄欣西藏油画作品个人展"。


《穿袈裟》曾参加“烈日西藏——西藏当代艺术展”(宋庄美术馆,2009)等展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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