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谭》系列14：细读《一片叶子落下来》
▲《一片叶子落下来》，作者：利奥·巴斯卡利亚（美）
提要：一开始就跨越幼稚，用一种成熟的心态开始叙述。当我们把意义放在过程上，足够了。当我们把意义放在结果上，永远活不够。
细读《一片叶子落下来》
■张冬青
一 出其不意的开头
“春天过去了。
接着，夏天也过去了。”
通常，童话开头的表达是：“春天来了。”但利奥却说：“春天过去了。”一开始就跨越幼稚，用一种成熟的心态开始叙述。孩子懂吗？无论孩子懂与不懂，孩子并不喜欢幼稚。孩子呈现出天然的幼稚，但对成人为迎合他们而表现的幼稚并不喜欢。因为那是假装的。孩子只愿意懂得那些真实的表达，即使它有点难懂。
这样的开头如果仅仅是为了出其不意，那就虚假了，虚假便一文不值了。这样的开头是为了引领我们回顾生命。回顾生命？会不会太沉重？你读一读，节奏是明快的，所以，回顾是甜蜜的。
二 叶子有名字
“弗雷迪这片叶子已经长大。”有名字，意味着每一个生命都受到尊重。没有名字的存在只是类的存在，不是个体的存在。而且，这样的句式带来阅读的新奇感。为什么？通常的表达会这样说：“有一片叶子叫弗雷迪。”这句话的主语是叶子，而前者的主语是弗雷迪。于是，弗雷迪一下子被记住了。
三 从一模一样到全不一样
“在弗雷迪的周围，叶子真有成千上万，全都跟他一模一样，或者说，看上去全都跟他一模一样。很快他就明白，没有两片叶子是一模一样的，哪怕是在同一棵树上。他左边那片叶子叫艾尔弗雷德。他右边那片叶子叫本。他头顶上那片可爱叶子叫克莱尔。”
“一模一样”是一个群体属性。我们流观世界时，会觉得猴子都是一样的，玫瑰花都是一样的，喜鹊都是一样的，天下乌鸦一般黑。我们不了解的时候，会觉得某一国人都是一样的。而当我们深入了解后，才会认识到，原来，无法计数的生命每一个个体都是不一样的。人类的集权思想总是试图抹平差异，标准化进而控制一切。另一种思想奋力地保护个体、差异，追求多元与包容。这才是自然的真谛。
许多家长认同这样的追求，不愿自己的孩子被标准化，希望他成为他自己，但在实际生活中，不停地将自己的孩子与别人比较，不停地将孩子所在的班级与别的班级比较……岂不事与愿违？
四 爱自己
“弗雷迪真高兴他是一片叶子。他爱他这根树枝，爱他这些轻盈的树叶朋友，爱他这高高在空中的地方，爱轻轻吹动他的风，爱温暖他的阳光，爱在他身上投下洁白、柔和的影子的月亮。”
有多少人是不喜欢自己的。一边不喜欢自己，一边我执又很重。为什么不喜欢自己？因为父母的标准和期望永远高于自己的水平。努力达到了标准，结果新的标准又来了。在这样的高压教育下，孩子可能取得了社会认可的成功，但他可能依然不能自信、不能接纳自己。越不自信就越不能开放自我，越封闭、包裹、掩藏。还有很多人背负着让父母失望了的自责生活一辈子。
小弗雷迪是喜欢自己的，它充满了喜悦地生活着。
五 大我与小我
“丹尼尔告诉弗雷迪，给他们遮阴是他的志愿之一。”
“我们活着，就是要让别人过得快乐。我们活着，就要给因为家里太热，到这里来避暑的老人遮阴。我们活着，就要给孩子们一个阴凉地方，好让他们来玩。人们到树下来野餐，在格子台布上吃东西，我们活着，就要用叶片给他们扇风。我们活着，就是为了做这些好事情。”
现在都讲要活出自我，要活出个性，要遵循自己内心的需求，这是一个社会集体失去自我之后修复时的一个必需的过程。每一个自我都有小我与大我两面。社会应当保护和尊重小我的权益，小我应该容纳家人、邻居、民族、人类、自然……长成大我。
六 所有的过去都成为了现在的你
“艾尔弗雷德变成了深黄。本变成了闪亮的橙色。克莱尔变成了火红色。丹尼尔变成了深紫色。而弗雷迪呢，红当中带金色又带蓝色。他们看上去都是多么漂亮啊！”
“我们都在同一棵树上，”弗雷迪禁不住问道，“为什么我们会变成不同的颜色呢？”
“我们每一片叶子都是不同的。我们的体验各不相同。我们面对太阳的方式各不相同。我们投下的影子各不相同。我们为什么就不能有不同的颜色呢？”丹尼尔实事求是地说。丹尼尔告诉弗雷迪，这个了不起的季节就叫做秋天。
春天时的不一样是“人之初”时的不一样，此时的不一样是有过“人生”经历后的不一样。每一种经历、每一次相识、每一份情感、每一阵痛苦、每一个幸福都生成了你的现在。
同样，你的未来也由现在决定着，即你的志向、你的胸怀。
七 死亡是自然的事情
“我们全都会死吗？”弗雷迪问道。
“是的，”丹尼尔回答说，“万物都会死。不管是大是小，是强是弱。我们先完成我们的任务。我们经历日晒月照、风吹雨打。我们学会跳舞、欢笑。最后我们死去。”
“我不想死！”弗雷迪斩钉截铁地说，“你也要死吗？”
“是的，”丹尼尔回答说，“到时候我就得死。”
“到时候我就得死。”这句话说得理直气壮。“死”的确是最理所当然的事情。死其实是生的一部分。它不是隔绝，不是背弃，也不是延续。死亡是善良的、温情的。当大地接受了历尽苦难的俄狄浦斯，彼时的死亡是多么地温暖。因为有死亡，生才有了终点，才有了意义，才有了敬畏，才有了新生的机会。庄子说得对，生死是互为死生的。每一天都是一次终结，每一天都是一个开始。
八 活着的意义何在
“这都是怎么回事呢？”弗雷迪追问说，“既然我们要飘落下去死掉，我们干吗生长在这里呢？”
丹尼尔继续实事求是地回答：“这是为了享受太阳和月亮。这是为了一起过那么长一段快乐时光。这是为了把影子投给老人和孩子。这是为了让秋天变得五彩缤纷。这是为了看到四季。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足够了！当我们把意义放在过程上，足够了。当我们把意义放在结果上，永远活不够。西西弗斯推石头上山，石头滚下来；又推上山，再滚下来，无休无止。意义何在？就在奋力迈出的每一步，就在全力推出的每一掌，就在永恒寂寞的每一天。好像人构建意义的过程远比弗雷迪艰难。
九 感人至深的结尾
无需多言。
“天亮时来了一阵风，把弗雷迪从他那根树枝上吹了下来。一点也不痛。他觉得自己安静地、轻飘飘地往下掉。
他往下掉的时候，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了整棵大树。它是多么壮实啊！他断定它能够活很久，他知道他曾经是它生命的一部分，这让他感到自豪。
弗雷迪落到一堆雪上。它又松又软，甚至有点暖和。在这个新地方，他感到甚至比原先还舒服。他闭上眼睛，一下子睡着了。他再也不知道，春天将要到来，雪将要化成水。他再也不知道，他这片无用的干枯叶子将跟水混合起来，让这棵树长得更强壮。他睡在树下的土里，更不可能知道，春天来时，新的叶子将要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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