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读九州】杨天石:找寻真实的蒋介石
(封面为蒋介石)
本书是拙著《找寻真实的蒋介石——蒋介石日记解读》的第三辑,收十三篇专题研究论文,三篇书序,一篇演讲稿。从1988年发表《中山舰事件之谜》以来,我先后出版了《蒋氏秘档与蒋介石真相》《找寻真实的蒋介石——蒋介石日记解读》的第一辑和第二辑,完成了六十多个专题研究。
多年来,学界不少朋友、不少出版社都鼓励我写一本蒋介石传,热心的出版社甚至把合同都签好了,交到我手上。我的老朋友,台湾中研院院士陈永发教授几次直率地对我说,“日记解读”不要再写了,赶快写传吧!美国的陶涵先生在出版《蒋经国传》之后,继续写《蒋介石传》,出版了,获得很大的成功,国内其他学者的蒋传最近几年也出版了好几种。
我有些动心,考虑是否要启动自己的计划。但是,考虑再三,我还是决定继续解读日记,写专题研究论文,于是就有了现在奉献于读者面前的这本书。我还有一些其他专题,资料收集工作已经基本完成,还要继续写下去,争取尽快将第四辑奉献给学界。总之,在我的专题研究计划大体完成之后,我才准备考虑写蒋传的问题。
为什么?在我看来,传记和专题研究论文是两种不同的史学体裁,各有其特点,也各有其优缺点。
传记,可以全面地反映传主的一生,从生到死,功过是非,方方面面,都要写到,读者可以一编在手,全豹在胸,这是其优点。但是,这种写法,不可避免地要写一些尽人皆知的历史过程,也要写若干学术界、读者已经熟悉的知识和结论,还要讲求结构的平衡和匀称。有精深研究的地方不能多写,缺少精深研究的地方也不能省略不写,容易流于一般化,普通,平常,没有多少独家发现,其精光四射,特别出彩之处可能难以充分发挥。
一个人,脑袋特别大,或者躯干的某些部分特别肥硕,其他部分特别小,特别细,就会成为怪人,一本传记,某些部分写得分外详细,其他部分写得简略干枯,就会成为不正常的畸形著作。
做专题研究,写论文呢?其优越性正在于可以如韩愈所言,“惟陈言之务去”。读者已经熟悉的知识、学术界已经达成的共识可以不写或少写,读者不熟悉,学术界缺少研究的、知之不多的问题可以深入开掘,扩展,分歧严重,争执不下的问题可以评议、解析,折衷、解疑,提出新看法,做出新结论,从而推动相关研究向前发展。
这种体裁,有话要说的地方可以多说,畅说,不厌其烦,不计篇幅地说,没有话说的地方,或者没有新见解的地方,可以惜墨如金,一言不发,一字不写。当然,这种体裁也有缺点,这就是详于局部,细部,不容易给出对一个历史人物的全面的、总体评述。倘能在做了大量比较深入的专题研究之后再着手于传记的写作,则似乎比较理想。倘若天假以年,我希望按照这条路子往前走。
我曾经说过,在中国近代史上,蒋介石是个十分重要、十分复杂,有功有过,既有大功,又有大过的人物。关于这个人物,历来分歧严重,或尊或贬,或扬或抑,或爱或憎,或全盘肯定,或全盘否定,或肯定此处,否定彼处,或否定此处,肯定彼处,肯定、否定之间,其高低、分寸,也众说不一,评价各异,至今不能统一,在今后的若干年内,看来也还不会统一。这不要紧。关键首在清理史实,还原史实。史实是客观存在,而且只有一个。
(杨天石)
我一向主张,史实是立论的基础,也是检验历史著作科学性的最重要的标准。史实准确、清楚,就有了分析、评价,达成共识的前提和条件。
当然,人都是现实的人,各有其立场、利益、政治倾向、价值标准,也各有其经历、教养、性格、知识结构和感情特征。这些方面的不同,常常会影响对史实的采认,尤其是解释、评价。但是,只要大家都面对史实,尊重史实,承认史实,就有了对话、讨论的基础。
既往的历史,特别是政治史常常充满了国家、民族、阶级、集团、派别和人与人之间的斗争,历史学家既需要广泛阅读各种文献,深入历史之中,又要站在这些既往的斗争之上,超越利害、利益关系,克服各种主客观局限,才可能观察清晰,判断准确。
蒋介石早已故去,离现实已远,今天的人们在审阅蒋介石其人和他所处的那一段历史时,完全有可能,也有条件比过去超越一些,客观一些。只要持之有据,言之成理,各种观点都应该得到尊重和表达的机会。
当年人们在号召打倒蒋介石的时候,揭露蒋介石成为一时的需要,而且揭露唯恐其不尖锐,批判唯恐其不彻底,说出这样、那样的过头话在所难免。今天,历史已经发生变化,进入“终结两岸对立,抚平历史创伤”的时期,胡锦涛语,《在辛亥革命100周年纪念大会上的讲话》,2011年10月9日。人们在研究蒋介石和他所代表的那段历史时应该有较大的变化。事实上也已经发生了这样的变化。
陶涵的书,我原来认为无法在大陆出版,但是,出版了,而且成了畅销书。何谓“抚平历史创伤”?在我看来,这首先意味着从经过考证的确凿史实出发,叙述、评价时力求准确,力求全面,客观、公正、公平,力戒片面性,力戒攻其一点,不及其余。对任何一方,都不虚美,不文过,不丑化,特别是不掩盖、缩小对方的优点、成就,不遮蔽己方的缺点、过失。
史学是什么?是工具,还是科学?我以为,倘若视之为工具,则必然会以实用和满足需要为目的,就会为主观目的或主观需要而编造历史,隐藏或歪曲部分真相,夸张或强调某些方面,从而使历史走形、失真。
倘若视之为科学,则必然以追求历史真相,最大程度地还原历史本来面貌为目的,各种障蔽、扭曲历史真相的情况就可以避免。中国人一向重视史学,认为它有探索前人成败的镜鉴功能,了解昨天与前天的认识功能,扬清激浊、美善刺恶的评判功能,扩展知识、启迪智慧的育人功能,等等。但是,所有这些功能,都必须在确保科学性的前提下才能正确、有效地发挥,否则就会误导社会,误导读者。怎样才能确保科学性呢?我觉得首要之处还在于清理史实,还原史实。
蒋介石的日记,始于1915年,终于1972年。中间遗失四年,但仍保存五十三年之久。以蒋介石这样重量级的政治人物,能保留着么多年日记,在中外古今的历史人物中实属罕见。
(蒋介石日记在首次开放时,一本手抄本《圣经》首次曝光)
对其写作目的,史学界有不同分析。有人认为主要为写给本人看,有人认为主要为写给别人看,有人认为主要为写给后世看。
对其史料价值,也有不同评价,评价较高者有之,较低者有之,鄙夷不屑者亦有之。基本的事实是蒋介石生前从未大量完整地公开发表过,在我看来,这种生前不打算发表的日记往往具有较高的真实性。当然,蒋介石并非什么都记,其所思,所行,所见,所闻,或记或不记,其所记,也并非都可靠,都正确,其中谬误和反映蒋介石的个人偏见之处所在都有,但是,我仍然认为,这部日记保存着大量信息,是研究中国近代史的学者不可不读、不可不用之书。
我之所以四赴胡佛,以十个多月的时间手工摘抄这部日记,热衷“解读”,一之不足,而继之以二,以三,其原因也在此。当然,迷信日记,专凭日记立论不行,只有傻瓜、笨蛋才这么做,必须广泛收罗各种相关文献加以考核、参证、补充,才有可能读懂日记,进而读懂蒋介石其人及其时代。
前几年,台湾中研院近史所已经开始整理蒋介石日记,印好了第一本,准备举行首发式,但是,由于蒋家后人之间的矛盾,此事遽然中辍。衷心希望,此一矛盾能早日解决,日记能早日出版,为学者、读者使用提供最大的方便。
著者2013年8月29日于北京东城之书满为患斋
本文选自《找寻真实的蒋介石——还原13个历史真相》 (插图本)
内容简介:
本书为作者继《找寻真实的蒋介石:蒋介石日记解读1》、《找寻真实的蒋介石:蒋介石日记解读2》之后又一研究蒋介石日记的成果精选。
作者以其一贯的尊重史实、严谨求真的研究态度,对史实条分缕析,不仅告诉我们一个真实的蒋介石,更是要以这些日记为线索,发掘出一个又一个不为人知的历史真相。
全书主要内容分为抗战时期、国共谈判、战后中国、退守台湾等四部分,通过引述和研究蒋介石日记及其他相关资料,就相关历史时期蒋介石亲历的重要事件进行了深入详细的分析解说,提出了具有学术价值的观点和结论。
内容包括绥远抗战与蒋介石对日政策的转变,蒋介石与德国内部推翻希特勒地下活动补述,蒋介石收复新疆主权的努力,蒋介石为何拒绝在《延安协定》上签字?蒋何以邀毛、毛何以应邀?1946年政协会议为何功败垂成?蒋介石推荐胡适竞选总统前后、蒋介石枪毙孔祥熙亲信及其反贪愿望、蒋介石与蒋经国的上海“打虎”、蒋介石与钓鱼岛的主权争议、陈洁如回忆录何以尘封近三十年、蒋介石联合苏联谋划反攻大陆始末、尼克松竞选与蒋介石与宋美龄晚年的感情风波等。
作者简介:
杨天石,江苏人。1960年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现为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中国社会科学院荣誉学部委员、研究生院教授、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员,北京清华大学兼职教授,浙江大学客座教授,国家图书馆民国文献保护工程专家委员会顾问,中华诗词研究院顾问,《中国书画家杂志》顾问,上海《世纪》杂志顾问,《炎黄春秋》、《同舟共进》、《中国哲学》、《中国近代思想家文库》等书刊编委,为中央文史研究馆三十四卷本丛书《中国地域文化通览》副主编之一。
作者长期研究中国文化史、中国近代史、民国史、国民党史,合著有《中国通史》第十二册、《中华民国史》第一卷、第六卷等,个人著作有《揭开民国史的真相》(七卷本)、《杨天石近代史文存》(五卷本)、《杨天石文集》、《寻求历史的谜底——近代中国的政治与人物》、《海外访史录》、《蒋氏秘档与蒋介石真相》、《辛亥前后史事发微》、《横生斜长集》、《朱熹》、《朱熹及其哲学》、《泰州学派》等,其他与人合著有《南社》、《南社史长编》,主编有《〈百年潮〉精品系列》(十二卷本)、《国民党的联共与反共》及《中日战争国际共同研究》(中文版,四卷本)等。
其近著《找寻真实的蒋介石——蒋介石日记解读》第一辑获中国2008年十大图书奖、香港2008年十大图书奖,第二辑获南方读书节最受读者关注的历史著作奖。《帝制的终结》获《新京报》2010年年度历史图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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