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读九州】谭延闿：民国政坛上的“圆滑”政客

谭延闿（1880－1930），幼名宝璐，字组庵，或作祖庵、组安、祖安，号无畏、切斋，湖南茶陵人，民国初年政治人物，曾任湖南都督，国民政府主席、第一任行政院院长。亦长于诗法、书法、枪法，绰号“谭三法”，当年与陈三立、谭复生并称“湖湘三公子”。

父谭钟麟亦为清封疆大吏，镇压了1895年孙中山第一次广州起义。谭延闿有异母兄二人，皆早逝；同母弟二人，大弟早逝，二弟泽闿以书法名于世。谭延闿于光绪二十一年（一八九五）与方榕卿结婚，方系直隶清宛人，父方汝翼时任江西布政使。谭延闿有二子四女，三女谭祥，嫁陈诚。谭延闿夫人于民国七年病逝，延闿未再娶。

（谭延闿女儿谭祥（前左），女婿陈诚（前右）和家人）

谭延闿于光绪三十年，二十六岁时完成科第阶梯，原应进入官僚系统，适逢革命与改革的洪流兴起，官僚系统狭窄而无希望，政治、教育、社会各方面出现了较多的机会，谭延闿把握住这些机会，既热心改革，也同情革命，因为性情温和，受到各方面的信任。

从其风范来说，表现于清末民初的，约有下述三方面：

其一、有为有守，知进知退：

谭延闿受儒家教育，出身科第显宦之家，在性格上基本是保守的。民国初年在数百社团中，曾参与发起以振兴国学为目的的“中国学报社”，和以“维持社会秩序”为目的的“礼俗大同社”， 这在那个时代，自然是较为保守的做法。

但谭延闿确实也看到潮流挡不住，顺势而为，做了一些推波助澜的工作，使以立宪为目的的改革运动扩大，最后与革命运动会合。

当革命在湖南造成民兵泛滥、矫兵悍将遍地时，他又将他们压制下去，依恃立宪派人（以压激进的革命派）以及旧防营的军队（以压骄纵的新军）来稳定政局。

二次革命，身为国民党员，他不能不响应，但私下实不愿以武力解决问题，故当革命大势已去，即毅然取消独立，并辞去都督职位，不像其他独立各省，战至溃不成军，才落荒而逃。

在这种情形下，他在湖南的政治资源没有用尽，所以他在湖南，能够几落几起，曾有第二次、第三次任都督。

其二、与人为善，得道多助：

谭延闿为地方巨绅，在官绅圈中交游甚广，且存心仁厚。在清末属立宪派，但也同情革命党。光绪三十年，华兴会事败，曾掩护黄兴逃脱。辛亥湖南独立，革命派之正副都督焦达峰、陈作新被杀后，受推为都督，革命派领袖黄兴时在湖北指挥作战，嘱湖南革命党人与谭合作，使谭在湖南的领导地位得以稳固。

武昌革命爆发后，立宪派人虽在各省争取政权，但很少有人获得都督的地位。有人暂时称都督，如四川蒲殿俊，旋即取消。云南都督蔡锷因系梁启超在湖南时务学堂的学生，此时与梁启超接近，但因蔡为军人，不能算是立宪派。

出身立宪派，而任都督较久的，只有湖南的谭延闿，且谭延闿很快即加入国民党。但另一方面，与北京政府中的要人，仍保持私人关系，譬如副总统黎元洪、国务总理熊希龄。

民国五年袁世凯死、黎元洪继任总统，国民党人能够再任一省军政首长的，除山西阎锡山因一直未失位得以续任外，只有谭延闿。

（谭延闿（左1）1928.10行政院长任上与同僚合影）

其三、休休有容，平易近人：

谭延闿虽出身世家，又为地方巨绅，绝无豪门习气，居处平易近人，自做翰林时，即着布衣服，与寒士无别。在湖南，每每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其对饮之流，皆湘中科举名士。胡汉民说他“休休有容”，具有宰辅的气度，对人从不疾言厉色，只“和平中正”四字，可以得其大略。并谓他的一切，都内蕴而不外露，有人说他一无所长，这可正是谭延闿“其智可及，其愚不可及”的地方。

周世辅将政治分为“多为”、“少为”、“无为”三种，多为而不治是最坏的治术，多为而治是不好不坏的治术，无为而治是最好的治术。认为谭延闿是无为而治，具有道家风范。

周世辅引了他的几句诗为证。一句是“孤愤独居亦有别，牛马一任旁人呼”；一句是“人生清境得易失，事后思量无一物”；再一句是“尔来百事不在意，每每合眼成鼾呼” 。

他的“尔来百事不在意”，可以一事为证。延闿初为湖南都督时，每日往来督府办公，照例系由坐轿出入，而守卫者对出入人等，除识者外，都要加以检查。

一日大雨，延闿坐轿入，新来守卫者不知为都督，要轿夫停轿检查，随侍者说是都督，卫兵仍要检查。谭延闿不得已，下轿任其检查一番。卫队管带（营长）鲁涤平知其事，责卫兵对都督无礼。延闿谓：卫兵能尽职责是好卫兵，且对卫兵慰勉有加。其气量之大，人莫能及。

谭延闿于民国十九年（以五十二岁之年）以脑溢血病逝于国民政府行政院长任内。在此之前，民国十七年曾任国民政府主席，民国十五年曾任国民党政治委员会主席，民国十三年曾任广州军政府北伐联军总司令，民国九年第三次任湘督，民国五年第二次任湘督。

（1925年，谭延闿（前排左四）出席国民政府会议）

由光绪三十年到民国二年的九年间，其办学、从政表现的风范，重要的有前述三方面，而这三方面的风范，加上他在湖南省区所建的根基，是他日后在政治上能有所表现的重要因素。

民国以来，中国有几位无为的政治领袖，伴陪强人袁世凯的有黎元洪，伴陪皖系、直系军人的有黎元洪、徐世昌，伴陪毛泽东的有周恩来，伴陪蒋介石的有谭延闿、林森、严家淦，他们都是政治上的缓冲人物。

政治上应该有人有为、有人无为，才能安泰，如果都要有为，就会发生紧张。在当今局势中，像谭延闿这样的无为而治的政治，特别令人怀念。

本文选自张玉法所著《近代变局中的历史人物》，九州出版社出版

内容简介：

台湾中研究历任院长张玉法先生，为现代著名史学家，尤在研究清末民初社会政团、政党的著名学者。

本书收录的十五篇论文，均为张玉法先生精挑细选之精华篇目，主要探索十二位历史人物：曾国藩、袁世凯、孙中山、黄兴、章炳麟、苏曼殊、杨度、梁启超、谭延闿、蒋介石、胡适、傅斯年。或探索其一生成就，或探索其在某些方面的表现。在历史的洪流中，都能看到他们的浪花，虽然这些浪花可以从不同的角度去观察。

作者简介：

张玉法，出生于山东，因国共战争而成为流亡学生，辗转自山东南下。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历史研究所硕士台湾中研院院士，历任中研院近代史研究所副所长、所长等职，为海内外著名之中国现代史研究权威学者。

著有《清季的立宪团体》、《清季的革命团体》、《民国初年的政党》等专书十余册，其《中国现代史》是台湾各大学历史课程的常用教科书。

是台湾著名历史学家， 1982年在美国亚洲学会于芝加哥召开的年会上，他与大陆学者章开沅教授公开辩论辛亥革命的性质，成为史坛之美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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