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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读 | 林语堂:中国人的脸面

2014-11-06 九州出版社读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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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的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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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的脸,不但可以洗,可以刮,并且可以丢,可以赏,可以争,可以留,有时好像争脸是人生的第一要义,甚至倾家荡产而为之,也不为过。在好的方面讲,这就是中国人之平等主义,无论何人总须替对方留一点脸面,莫为已甚。

这虽然有几分知道天道好还,带点聪明的用意,倒底是一种和平忠厚的精神。在不好的方面,就是脸太不平等,或有或无,有脸者固然快乐荣耀,可以超脱法律,特蒙优待,而无脸者则未免要处处感觉政府之威信与法律之尊严。

所以据我们观察,中国若要真正平等法治,不如大家丢脸。脸一丢,法治自会实现,中国自会富强。

譬如坐汽车,按照市章,常人只许开到三十五哩速度,部长贵人便须开到五十六十哩,才算有脸。万一轧死人,巡警走上来,贵人腰包掏出一张名片,优游而去,这时的脸便更涨大。倘是巡警不识好歹,硬不放走,贵人开口一骂,“不识你的老子”,喝叫车夫开行,于是脸更涨大。若有真傻的巡警,动手把车夫扣留,贵人愤愤回去,电话一打把警察局长,半小时内车夫即刻放回,巡警即刻免职,局长亲来诣府道歉,这时贵人的脸,真大的不可形容了。

不过我有时觉得与有脸的人同车同舟同飞艇,颇有危险,不如与无脸的人同车同舟方便。

比如前年就有丘八的脸太大,不听船中买办吩咐,一定要享在满载琉璜之厢房抽烟之荣耀。买办怕丘八问他,识得不识得“你的老子”,便就屈服,将脸赏给丘八。后来结果,这只长江轮船便付之一炬。丘八固然保全其脸面,却不能保全其焦烂之尸身。

又如某年上海要人坐飞机,也是脸面太大,硬要载运磅量过重之行李。机师“碍”于市长之“脸面”,也赏给他。由是飞机开行,不大肯平稳而上。要人又要给送行的人看看他的大脸,叫飞机在空中旋转几周,再行进京。不幸飞机一歪一斜,一颠一播,碰着船桅而跌下。听说要人结果保全一副脸,却失了一条腿。我想凡我国以为脸面足为乘飞机行李过重的抵保的同胞,都应该断腿失足而认为上天特别赏脸的侥幸。

其实与有脸的贵人同国,也一样如与他们同车同舟的危险,时觉有倾覆或沉没之虞。我国人得脸的方法很多。在不许吐痰之车上吐痰,在“勿走草地”之草地上走走,用海军军舰运鸦片,被禁烟局长请大烟,都有相当的荣耀。但是这种到底不是有益社会的东西,简直可以不要。我国平民本来就没有什么脸可讲,还是请贵人自动丢丢罢,以促法治之实现,而跻国家于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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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选摘自《小评论:林语堂双语文集》,九州出版社出版

内容简介:

20世纪30年代,林语堂以英文著作《吾国与吾民》、《生活的艺术》、《中国印度之智慧》扬名世界,《纽约时报》称他的作品“智性、幽默、充满魅力”。林语堂毕生从事双语写作,穿梭于中西文化之间,却很少有人将他的双语作品对照来看。

钱锁桥编著的《小评论:林语堂双语文集》集收录了五十对林氏写于1930-1936年间的双语作品,这些作品并非简单的翻译,而是针对不同读者和语境的再创作。对照来看,林氏作品中一贯的生动、智慧、洞察、黑色幽默。自成景观。本书收人了目翦所能找到的全部林语堂双语作品,是林语堂双语作品首次全部结集出版。

作者简介:

钱锁桥,香港城市大学副教授。1996年获美国加州大学伯克莱分校比较文学博士,2009年曾为美国哈佛大学比较文学系富布赖特(Fulbright)访问学者。出版由LiberalCosmopolitan:Lin Yutang and Middling Chinese Modernity(英文,Brill出版社,2011)、《林语堂双语文选》(中英文双语,编选并序,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2010)、《傅柯:超越结构主义和诠释学》(译著)(台北:桂冠图书公司,1992)。主要研究方向:中西文学文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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