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读 | 1949年迁台者亲历赴台艰辛——我的台湾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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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岁月——我的第四个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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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衡阳的旅居,乘华联轮航向台湾基隆
1949年4月24日,人民解放军横渡长江,国民党政府迁往四川省成都,我亦再度南迁。
5月18日,我搭乘粤汉铁路火车赴广州,抵广州后住进国民酒店,政府曾拨给每位代表生活费港币一千元。
在国民酒店住了三十天,参观了黄花岗七十二烈士墓,也逛了西郊的“海角红楼”以及风光旖旎的荔枝湾胜景。
1949年6月18日,我们由广州珠江码头登上了华联轮驶往台湾。经海上三昼夜航行,二十二日才在暮色苍茫中,抵达雨港基码头,下船后,换乘大卡车赴台北。因环境陌生,周芳与我在忙乱中各搭一车走散了。当晚周芳未找到栖身之处,只好睡在台北市延平南路七十二号门外的廊檐下,我则被李代表仙龄的夫人带至南昌街邱代表的公馆住了一夜,还蒙邱太太盖秀荃女士盛情招待,实在令我感激不已。
(作者张骅国民大会代表当选证书)
苦无栖身处,乞住寺院
第二天,我便至延平南路七十二号门前与周芳会合,他正坐在那里为栖身无处而发愣呢。我的想法是“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天五绝人之路,不去烦恼它。
没过多久,就遇到一位搭乘同一艘华联轮赴台的代表,他是辽宁省道德会的理事长,还带有两位女讲道员,他们事先已安排好了,一到台北就可以到重庆北路大同区老师里的一所寺庙——觉修宫去住。我们是乘同一艘轮船来的,在船上时都晕船晕得特别厉害,几乎把五脏六腑都吐了出来。基于同病相怜的心理,他劝我们暂时也去庙里住。本来我们不打算去住庙的,经再三研讨与商量,结果也只好暂时去住庙了。
于是,周芳与我乘一辆三轮车去了觉修宫。当年的主持是一对陈氏夫妇,为人非常和善,我们不会说台湾话,他们不会说普通话,但彼此都懂些日语,再带一些肢体语言的表情,彼此的意思基本上懂得。他把我俩带到只能容下两个人居住的一间小土屋中,屋内尚有台湾古式的铜床一台,能有容身之处,总比风餐露宿好得多,只好暂住下来再说吧!
那时蒋介石已经下野,尚在碧瑶还未来台,正处于群龙无首的无政府状态中。凡是来台湾的代表,都如浮萍一样,生活无着落,就靠在广州时政府发给每人一千元港币,在广州国民酒店住了三十天。钱差不多已用去一大半了,我们仍为流亡的同学多开一个房间,最后只剩一百块银洋。回头再看看光复不久的台湾,市景仍是百废待兴,街上多数行人穿着木屐。再到市场看看,生活必需品没几样,老百姓的生活过得挺苦的,那时想包饺子连面粉都买不到,不要谈其他的了。
谋生之路非常狭窄,由广州带来的一点生活费,为要回报道德会(住进觉修宫是道德会介绍的),每个月都补贴他们生活费的二分之一,再加上有一些流亡同学来找我,又不能不补助他们一些。三个月下来,手中只剩下三个银元,眼看着就要断炊了。这时,张世良代表就介绍了台北县立顶双溪中学教师——沈阳籍的徐荫熙先生,周芳便持介绍名片前去拜访,希望能在该校谋一教职以糊口。
周芳是由台北车站搭早上八点开往宜兰线的火车去顶双溪的。顶双溪位于宜兰线上,我在家一直等到晚上九点了,他才回来。他一进屋,我便问:“怎么回来这么晚,饿了吧?见到人没有,有没有希望?”他说:“不管事情有无希望,徐先生夫妇实在令人感动,我一进屋便自我介绍。再一提世良,然后就看到徐太太由后窗子跳了出去,当时我在纳闷,她为什么不走前门呢?尤其是一个女人跳窗实在不雅观。
可是不到十分钟的工夫,徐太太便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米粉汤,又由原路跳了回来,并说:‘周先生,你快趁热把这碗米粉汤吃了吧!方才你来坐的那班火车,马上就要由罗东开回来了,这条线上一天只有这么一趟火车往返,如赶不上,今天就回不去了,家里会惦记的,先吃点东西填肚子,这地方的火车不卖吃的东西,不像我们东北的火车上有餐车,我是怕时间来不及,由前门出去绕路太远了,就由后窗跳出去,距卖米粉的摊子近些,也不怕您见笑了。’实在感动人。同时,徐先生也告诉我,他会尽力帮忙。”我听后,便说:“我们东北的女孩子就是这么熟诚。”
徐先生真的帮忙了,没过多久我们就接到了聘书,顶双溪中学聘周芳为数学教员,我们就迁至该校的教职员宿舍去住了。该校校长钟监明先生,还是北平师范学院毕业的校友呢,一学期的生活过得倒也愉快。
半年后,好友士福金先生接掌基隆水产学校,邀周芳帮助接收校务,并聘周芳兼教数学,因此,我们又迁居至基隆中正路正滨里水产学校,一个房间仅有六张榻。基隆是有名的雨港,常常下雨,空气非常潮湿,因此人极容易患疟疾症,尤其初来台湾,身体瘦弱,不太适应这种环境的我,自然也就忽冷忽热地折腾了一阵子,受不了只得又迁居了。
(作者与丈夫周芳的结婚照,1949 年2 月摄于杭州西湖)
大杂院生活艰苦多
1950年3月1日,蒋介石关心“国大”代表们生活艰苦,便发给每位代表新台币二千元。也就在那个时候,台北延平南路七十二号正有一位代表欲将四个榻榻米大的房间出让,代价是三两黄金,那时候三两黄金折合新台币约两千四百元左右。就在这年的暑假,我们便又迁至延平南路七十二号三楼居住。这栋房屋是“台湾省政府”的一栋三层楼房,从大陆来台的代表们乍到台北的时候,就先借住下来;这里住满了三十几户代表,变成了大杂院。大家说话南腔北调,就谈不到什么秩序了。
先住进去的就有居住权利,如果他不住了就可顶让给别人收些权利金,我们是用三两黄金顶过来的。这个小房间比鸽子房大不了多少,又是顶楼,一到夏天屋顶被太阳晒透了,蒸笼一般的热。进不得房间,只好带着孩子在中山堂前,国父铜像下面的石阶上乘凉,一直要到午夜二时左右,回房才能睡得着觉。大女儿小芳生了满身的痱子,那时连一座电风扇都买不起,更遑论其他!也只有以心静自然凉自求多福了。
1953年春,一天在《中央日报》广告栏内看到了一则房地产出售广告:“罗斯福路四段二十四巷十二弄四十六号建地五十四坪出售,洽叶水明。”我便左手抱着小女儿,右手拉着大女儿,搭“零南”公共汽车往大学之道去看地皮,至台湾大学站下车。
当年的罗斯福路,有人戏称“大学之道”,路面非常狭窄,而且用碎石头子儿铺成的,风起扬沙,台湾大学对面尽是稻田。虽然一片荒凉景象,但我一看就喜欢这里了,理由是这边有高等学府,右面有台湾大学,左边有医学院,学校有铭传、古亭等,又远离尘嚣,环境清幽,堪称一片文化仙境,我非常欣赏它。
(1953年的台北)
获太平轮遇难家属的帮助
喜欢归喜欢,那时一文莫名,不敢问津,看了等于白看。回到延平南路七十二号时,大女儿小芳要求不要回家,先到楼下去找马家的小朋友玩玩。马家女主人康志贞,丧偶不久,她的先生马汉祯亦为“国民大会”代表,因搭太平轮遇难了,抛下了马太大及两男三女。该轮船公司赔偿她两万元新台币,凭此过活,好在那时的两万元新台币比现在的要值钱的多呢。
到了马家,马太太一眼就看出我风尘仆仆的样子,便问我:“你去哪儿了?”我就把去看地皮的来龙去脉,向她述说了一遍,她又说:“你既然喜欢那个环境,就把它买下来造栋房子住好了,这里三十几户的大杂院,实在太乱。”我说:“谈何容易!拿什么去买呀?”她说:“我这里有钱,就是那太平轮公司赔偿的钱,一部分由乡亲孙和代表替我放进合作社了,需要多少可以借给你用,等你有钱时再还给我。”
那个时候,台当局,支给每位代表的研究费新台币一百九十元,勉强维持生活而已。借了债凭什么还,又凭什么能借债?不但不敢想,也没有人敢把钱借给毫无恒产的流亡者呀!而她竟如此诚恳慷慨地资助我。我很了解她的为人,虽属女流之辈,但性格豪爽而坚毅,我俩气味相投,我也就大着胆子向她借了五千元新台币。说做就做,次日便与地主成交,买下了五十四坪土地。
木屋完成没多久,就有友人介绍女师的教务主任余先砺先生来买房子,三言两语就成交了,出售两间一万五千元,不但换回了成本,还赚回两间房屋栖身,而且债也还了。
木屋的后面有一条河,是从前用作灌溉的“瑠公圳”,紧临着房屋的后墙角,昼夜不停地流着,一有暴风雨袭来时,它就变成了我家的洪流,经常水漫金山为患。这时我的芳邻真能救急相助,左邻右舍都拿着一大扫把过来帮助扫水,因为经济与环境的关系,一时都没有办法改建高楼以防水患,只有忍耐着,等着将来经济状况好转了,再垫高。这木屋一住就是二十余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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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选摘自《明月乡心》张骅 著,九州出版社出版
内容简介:
本书包含父母之至爱、手足之深情、朋友之道义、抗战胜利的欢欣、悲欢离合之体会,更有去国怀乡游子天涯的奋斗,还有周游五湖四海之快乐。
在作者人生的几个重要时期,几乎都有戏剧性的转折,既有风和日丽,阳光灿烂,亦有乌云密布,狂风暴雨;既有险滩重重,步步惊心,亦有柳暗花明,枯木逢春;既有激扬文字,扬鞭万里,亦有市井雅趣,情思绵绵。所有这一切,依靠主人公热忱、慷慨、诚信、感恩、道义、知义、知情的秉性,皆“一诚天下无难事”,赢得了真正的幸福晚年,快乐人生。
作者简介:
张骅,女,满族正蓝旗,1923年生于辽宁省开原县。1938年毕业于锦州新制女子师范学校。1940年9月,赴日本东京留学,进入东京市小石川区大冢町贞静学园研究幼稚教育。次年8月因母病归国。先后任锦州、开原、海拉尔国民学校教员。1947年被选为国民大会代表,参政议政达43年。1949年2月,与同为国大代表的周芳先生结婚,6月到台湾。1958年6月,于台湾省立师范学院国文系毕业,一生从事教育工作。其间,曾任《中文大辞典》编纂兼发行经理、华冈书局总经理等职。2000年与丈夫周芳先生一起返回大陆,在北京定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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