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读 | 徐复观：大家多自酝酿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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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开始文艺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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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对初学写作时的态度讲几句话。

大凡希望成为作家，并有成为作家可能的青年，都是极聪明的人。聪明人写作时最易犯的毛病，便是喜欢一挥而就，不加斧削，立刻寄出去，希望赶快刊出来；这是不容易得到进步的。

初学写作，大体上应从短篇写起。几千字的短篇文章，本可以一口气写成功；但未动笔以前，应经过长期的酝酿。所谓酝酿，是指有了写的材料与动机以后，并不立刻动笔，而把它放在脑筋里转来转去的一种情形。

假定白天有其他工作，则在早上醒而未起，乃至走路、坐车，都可以利用作酝酿的时间。酝酿了三天五天，甚至于十天八天。第一，要写的主题慢慢地明确了。第二，环绕着题材的烟雾、渣滓，慢慢地淘汰掉了。第三，初次所得的感动，慢慢加深，而且自然有若干修正了。第四，写作的气氛、气势，慢慢地积蓄浓厚了。酝酿成熟之际，即天机畅达之时，此时的一挥而就，方能发挥出自己的力量。

在酝酿的阶段，要注意的是自己的毅力；因为一个题材，常常在酝酿中即发现了困难，这正是要驱策自己由浅入深的征候。假定没有毅力而中途抛弃，这即是在快要进步时即逃避退却，这便一生也无法写成一篇好东西。

所以遇着困难不妨暂时放下；过了一天，又重新在脑筋里拿起来，一定可以峰回路转，另扩出一层意境，让它转来转去，非写成篇即不放手。经过酝酿以后，大体已经有了个轮廓了。但在动手的时候，需要保持对此轮廓的弹性，千万不要忘记：写的过程，即是创造的过程。

在酝酿中所形成的轮廓，只不过是一点引子，不仅随着写时的思考、想象的深化而可加以修改，并且也可以有勇气地完全加以放弃，搁下笔来重新酝酿。在动笔以前及动笔中间的酝酿工作，这是自己向自己所具有的潜力的发掘。创造的能力，便是在此种自我发掘中培养出来的。

文章不论写得如何顺手，千万不应一成篇便把它寄出去，或塞在抽屉里不再理它。我的经验（我只有写评论性的散文经验），一篇短文总要经过三次修改，并且修改最好是在隔天以后行之，才能勉强没有字句上的大毛病（小毛病是一定会有的）。

我常常在写的时候，觉得是很精彩的地方，隔天再看，会幼稚得使人汗下。有的应当多说的，却随便带过；有的应当少说的，却又拖泥带水的一大堆；至于颣字颣句，常在一篇短文中层出不穷。多留一天，多改它一次，便多减去一分内心的惭愧，多使手法熟练一点。

总结一句，一个人要在酝酿中培养自己的创造能力，要在修改中培养自己的写作技巧。能耐心地改，忍痛地改，改得改头换面，以至字斟句酌，这才真是功夫，这才真是本领。我知道这点甘苦，但迟暮之年，尚不能完全做到，所以很诚恳地向青年们提出。唐人皮日休说“百炼成字，千炼成句”，这两句话是指作诗而言，但同样可以应用到青年学习写作上面。

有人问我：“胡适之先生的成就是什么？”我经过仔细考虑后，谨慎地答道：“他的成就就是白话文。”我觉得他的白话文，写得清楚而干净，这确非易事。以胡先生天资之高，他的这种成果，得来也很艰辛；即是他写时的认真，卖力，肯花下时间。

世上不论干哪一行业，有成就的总是归于珍重自己行业的人。从社会看来，尽管文章是一钱不值，但我们自己看它，依然是一字千金。轻率下笔，轻率成篇，这是不珍重自己的行业，不会真正有成就的。

肯下功夫的二十几岁的青年，一年中辛勤垦殖，能收获到经过长期酝酿，再三改过的四五篇短文，我认为已经不错了。以后的生产力，自然会慢慢的加速加多。千万不可一开始即以多产作家的姿态而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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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摘自《青年与教育》

徐复观 著

九州出版社出版

内容简介：

本书为新儒学代表人物徐复观先生全集之一种，系作者关于教育制度和文化传承研究的文章合集。徐先生曾任教于东海大学、新亚书院等教育机构，执鞭杏坛二十载，从儿童的成长，到高等教育的发展，都有自己独到的理解与想法，书中所收集的这些文章，正是其关于教育问题的集中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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