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读 | “母亲的礼物”——郁达夫与孙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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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达夫与孙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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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达夫和孙荃）
郁达夫原名郁文，1896年12月7日出生于浙江富阳一个破落的书香家庭。他自幼丧父，由母亲拉扯长大。按照郁达夫自己的说法，他的出生是“一出结构并不很好而尚未完成的悲剧。”
郁达夫自小天资聪颖，喜爱中国古典文学。1911年开始写作古典诗词，显现出作家的才情，引起当时文坛的注意。1912年郁达夫考入大学预科，后因参加学潮，被校方开除。
1913年，郁达夫跟随兄长郁曼陀赴日留学。他在日本逗留十年之久，先学经济，后来转向文学创作。
郁达夫在少年时期多愁善感，据他的《水样的春愁——自传之四》里记载，在他十三岁的时候，同邻居“赵家少女”有过“水样的春愁”般的初恋，还“整整扰乱了他两年童心。”
在日本留学期间，日本社会开放的两性观念使郁达夫性的苦闷也越来越膨胀。在这期间，他和日本侍女有过亲密的交往。由于弱国子民的身份，郁达夫在日本的恋情都有始无终，这给他心灵带来很大的打击。《沉沦》写于这个时期，其中那个饱受性压抑苦闷的青年身上，有郁达夫真实生活的影子。
（郁达夫）
和中国现代许多文人一样，郁达夫第一次婚姻也是由母亲做主包办的。这位“母亲的礼物”，是富阳宵井一个颇有名望的书香之家的女儿。其父亲孙孝贞受过传统教育，对西方文化也十分倾心，在当地属于开明的贤达之士。
在日本求学的郁达夫接到母亲的来信，于1917年8月回国与孙家小姐订婚。在孙家父亲的安排下，郁达夫约见了孙家小姐：面孔清瘦而苍白，下边穿着玄色的布裙，盖着一对缠得小小的足。郁达夫心中不免失望，站在面前的是一旧式女子，可是与这个小姐对话后，郁达夫不觉有点惊讶了。
郁达夫问她：“敢问小姐芳名？”
“名兰坡，字潜媞。”孙小姐轻声回答，脸上泛起一层红晕。
“不知出自何典？”郁达夫又问。
“《诗· 小雅· 采绿》：‘终朝采兰，不盈一襜’。又诗曰：‘好人媞媞’”。小姐又恭敬地答道。
郁达夫眼睛一亮，这个其貌不扬的乡间女子还是一个才女，刚才心中的一丝失望不觉被好感代替。
接着郁达夫赠孙家小姐一名号曰：“孙荃”，“荃”出自《楚辞》，是一种香草，孙荃喻指孙家的香草之意。孙家小姐非常高兴地接受了这么一个好听的名字。自此之后，尽管她未能和郁达夫相伴终生，但这个名字一直陪伴她走到生命的终点。
后来，郁达夫曾写一首《赠名》送给孙荃：
赠君名号报君知，两字兰荃出楚辞。
别有伤心深意在，离人芳草最相思。
对于这次婚约，郁达夫是有矛盾的。一方面是自己作为一个留学日本的新派人物，却要奉母之命，接受传统的旧式婚姻。另一方面就孙家小姐来说，虽说是“荆钗裙布，其貌不扬，然吐属风流，亦有可取之处”。
郁达夫就是怀揣着这样的矛盾心情，在日本一住就是两三年。每当夜深人静时，他也会想起这个乡间才女，甚至有意把她理想化。“未嫁罗敷别有情”，“瘦似南朝李易安”，就是他想象中的孙荃：既有罗敷之美又有李清照的才气。
（1919年夏在名古屋第八高等学校毕业时的郁达夫）
郁达夫曾写过一些诗词寄给孙荃，表达自己的相思之情，真挚动人。其中有一首：
故里逢君月正弯，别来夜夜梦青山。
相思倘化夫妻石，汝在江南我五关。
郁达夫的海外来鸿，也给漫漫等待中的孙荃以巨大的精神安慰。1918年底孙荃曾寄给郁达夫《有感》一诗，表达自己的怀人之情：
笑不成欢独倚楼，怀人望断海南州。
他年纵得封侯日，难抵春闺一夜愁。
1920年，在母亲的催逼下，郁达夫回家成婚。他写给长兄郁曼陀的信表达了当时的心情：
弟之未婚妻，本非弟择定者，离婚又不能，延宕过去，又不得不被人家来催，是以弟不得已允于今年暑假归国，简略完婚。
孙家对此事相当看重，准备按照当地习俗铺张一番，郁母也有此意。但由于郁达夫坚持，婚礼从简，没有什么仪式，也没有主婚人、证婚人出席，也没有花轿鼓手。
夜幕降临的时候，几串鞭炮声传来，一乘小轿把孙荃抬到了郁家。郁母陪新来的儿媳妇吃一顿晚饭，新娘回洞房休息，一切都无声无息。
新婚之夜，郁达夫一点也没有新郎官的高兴愉快。望着孙荃单薄的形体，泪汪汪的眼，郁达夫又怜惜又惭愧。
郁达夫心中暗想：“这就是我的女人了——啊啊，我的不爱而又不能不爱的女人！……”
婚后，孙荃送郁达夫两件礼物作为“信物”。一个是钻石指环，还有一件意大利制的四圈有象牙螺钿镶着的镜子。郁达夫一直随身带着，只是那只钻石指环，后来在日本时，因穷困质在当铺里了。
大概是新婚燕尔的缘故吧，孙荃作为一个旧式女子也十分温柔体贴，婚后他们一起过了一段快乐的日子。闲来无事，夫妻俩赋诗作词，一唱一和，倒也和谐美满。
孙荃怀着古代闺中少妇的情怀写了一首：
深闺静坐觉魂销，梅影横窗气寂寥。
无奈长夜孤梦冷，书灯空照可怜宵。
郁达夫看了微微一笑，写了《春闺两首》相和，抒发了自己婚后的喜悦之情。
梦来啼笑醒来羞，红似相思绿似愁。
中酒情怀春作恶，落花庭院月如钩。
妙年碧玉瓜初破，子夜铜屏影欲流。
懒卷珠帘听燕语，泥他风度太温柔。
豆蔻花开碧树枝，可怜春浅费相思。
柳梢月暗猜来约，笼里鸡鸣是去时。
锦样文章怀宋玉，梦中鸾凤恼西施。
明知此乐人人有，总觉儿家事最奇。
就这样，一直在乡下生活，没有进过新式学校的孙荃，提着一双缠小的足，抱着一箱家塾里念过的《烈女传》、女四书之类的旧书籍，走进了郁家，成了郁达夫的妻子。女人的风情如何展现，时尚的衣裳如何裁剪，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柔顺”二字，借此赢得丈夫的欢心。问题是，在那个新旧社会转型的时代，能博得丈夫一时的满意，能否赢得丈夫一辈子的忠心？
1922年，郁达夫毕业于东京帝国大学经济系。回国后从上海到安庆执教，便接孙荃来同住，孙荃在安庆生下他们第一个孩子龙儿。后来一家人难以维持生活，孙荃不得不挥泪相别，带着孩子重回富阳老家。
1925年，郁达夫在北京教书时，把孙荃母子接到北京，妻子柔顺，儿子可爱，一家人过了一段短暂的幸福时光。
后来，郁达夫辗转奔波于上海、广州、杭州等地，夫妻很少团聚。孙荃在家照顾孩子，打理家务。1926年初夏，龙儿患重病，郁达夫当时在广州，连夜赶回还是没能见上一面，龙儿已经埋葬四天了。郁达夫抱着妻子痛哭，连声说：“是我对不起龙儿，是我对不起龙儿。”夫妻俩长久地沉浸在悲伤之中。
（郁达夫与王映霞）
郁达夫回到上海以后，不久移情别恋王映霞，抛弃了这个家，抛弃了孙荃。孙荃只觉晴天霹雳，痛不欲生。但是为了孩子，她必须生活下去，她带着孩子回到富阳老屋，开始了长达五十年的凄凉悲苦的孤独生活。她和郁达夫最终没有离婚，作为原配夫人，她含辛茹苦把三个孩子拉扯长大，独立支撑这个没有丈夫的家，直到1978年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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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摘自《何处相守，何来相安》
谢一苇 著
九州出版社出版
本书选取中国现代十一位著名作家，以详实的材料，诗意的笔法，讲述了他们辉煌的创作背后情感生活的另一面。
在他们的情感生活中，有惊世骇俗的爱恋，也有新旧思想的冲突；有寻常岁月的厮守，也有痛苦的坚持；有爱的忠贞与缠绵，也有背叛的无奈与伤感。
在时代的惊涛骇浪中，其间的分与合，爱与恨，毁与誉都因生命的张扬而显得斑斓多姿，历经岁月的淘洗而焕发出迷人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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