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年说鼠
齐白石1935年作《鼠子啮书图》
2020年是农历庚子年，也是我们常说的鼠年。“一日时辰子为首，十二生肖鼠占头”，小小老鼠为什么能拔得头筹，成为十二生肖第一名？
曾经有人对鼠能坐生肖榜第一位有些不平，所以创造出诸多传说。比如民间有老鼠偷听到玉皇大帝要甄选生肖的消息，略施小计，取代了原本榜上有名的猫的位置，后来又偷伏牛背，率先达到玉皇大殿。猫和老鼠也因此成了天敌。
不过传说毕竟是后人杜撰，对为什么将鼠放在生肖之首，古人也尝试进行探究。
《广阳杂记》
清代《广阳杂记》就用动物的习性来解释古人将老鼠与天时结合的缘由。
书中引明代李长卿《松霞馆赘言》说：
意思是说，一天从子时开始，老鼠的活动时间正是在这个时候，所以鼠自然成为了生肖之首。
民间恰好也有“鼠咬天开”的传说。传说远古时代，世界是一团混沌，不分天地。某天子时，出来一只老鼠，把混沌一团的天地咬了一口，天地因此有了缝隙，逐渐分开，宇宙遂成。不仅如此，它还为人偷来日月光明、火种、谷种，教人耕种，为人类做了好事。
小小的老鼠在这个故事中，明显成为了创造世界的上帝。今年国家邮政发行的鼠年邮票中，有一枚就是以“子鼠开天”为主题设计的。
庚子鼠年生肖邮票 “子鼠开天”“鼠兆丰年”
《诗经·魏风》
我们的先民一面在赞颂老鼠的“神力”，一面又憎恨它们昼伏夜出、偷吃粮食的习性，显出又爱又恨的矛盾心态。老鼠偷吃粮食，而且时常发生鼠灾，对以农业为基础的古代社会而言，无疑是巨大祸患。
《诗经·魏风》就曾吟唱：
整首诗祈求老鼠不要来偷吃我们辛苦耕种的庄稼。文学家也考证说这里的老鼠象征着贪得无厌的统治者。而统治者确实也利用老鼠，巧立名目，增加赋税来盘剥百姓。
《梁书·列传第二十六》
五代时，统治者横征暴敛，正赋之外，苛捐杂税甚多，多曰“附加”。附加税之外还有“附加”，谓之“雀鼠耗”。
耗，是消耗、减损的意思。“雀鼠耗”就是因官仓的粮食、布帛等为雀、鼠损耗，故而必须加征，加征额有的是一石正赋，加征雀鼠耗二斗，有的甚至高达正赋的一半。
《梁书·列传第二十六》就记载了张率的故事：
张率为人喜欢喝酒，处事宽容，家务事从不介意。他曾派家丁往老家送了三千石米，结果到老家后，米少了大半。张率问及原因，家僮回答说是雀鼠吃了。张率竟不以为意，只是笑着说：“雀鼠吃得真快呀。”也不再追问。老鼠因此也背了恶名，到现在，老鼠在生活中仍旧被叫做“耗子”。
齐白石1948年作《红烛鼠趣图》
《史记·李斯列传》
在中国古代的文人笔下，老鼠有着不同的形象和寄托。秦代丞相李斯“厕鼠仓鼠”的感叹影响深远。
《史记·李斯列传》写李斯年轻时看到厕所中的老鼠和谷仓中的老鼠境遇相差深远，甚为感叹：
李斯看到谷仓中的老鼠吃饱喝足，竟然看到人犬都不害怕，所以感叹人是否出息就和见到的老鼠一样，完全是由所处的环境所决定。
《永某氏之鼠》
有的人却也爱鼠如命。如唐代柳宗元就写过寓言《永某氏之鼠》：
永州的这位仁兄生在鼠年，便认为老鼠就是自己的守护神，以至于家中“养鼠为患”，连吃的都是老鼠剩下的，被老鼠骚扰到休息都成问题，竟然不以为意。老鼠也没想到屋主迁徙后，新来的主人对它们痛下杀手。
所以柳宗元最后感叹，“老鼠们认为自己一直会吃饱喝足且不会有灾祸，怎么可能呢？”当然柳宗元的这篇寓言也是借典故点评时事。
《黠鼠赋》
宋代苏轼也写过一篇关于老鼠的文章——《黠鼠赋》。一天晚上苏轼家里进了老鼠，躲在床下。当苏轼命童子用烛火查找的时候，发现袋子里有一只“死鼠”，当他们把“死鼠”倒出来的时候，“死鼠”落地后便突然逃走了：
苏子夜坐，有鼠方啮。拊床而止之，既止复作。使童子烛之，有橐中空。嘐嘐聱聱，声在橐中。曰：“噫！此鼠之见闭而不得去者也。”发而视之，寂无所有，举烛而索，中有死鼠。童子惊曰：“是方啮也，而遽死也？向为何声，岂其鬼耶？”覆而出之，堕地乃走，虽有敏者，莫措其手。
苏子叹曰：“异哉，是鼠之黠也！闭于橐中，橐坚而不可穴也。故不啮而啮，以声致人；不死而死，以形求脱也。吾闻有生，莫智于人。扰龙伐蛟，登龟狩麟，役万物而君之，卒见使于一鼠，堕此虫之计中，惊脱兔于处女，乌在其为智也？”
坐而假寐，私念其故。若有告余者，曰：“汝为多学而识之，望道而未见也，不一于汝而二于物，故一鼠之啮而为之变也。人能碎千金之璧而不能无失声于破釜，能搏猛虎不能无变色于蜂虿，此不一之患也。言出于汝而忘之耶！”余俛而笑，仰而觉。使童子执笔，记余之作。
苏子因老鼠诈死逃跑而大发感慨，“汝为多学而识之，望道而未见也，不一于汝而二于物，故一鼠之啮而为之变也。”他借由此事告诫自己，做事要专一，才不至于被突然的变故所左右。这只聪慧的小老鼠也借着这篇文章“名留青史”。
齐白石1948年作《丰年多鼠》
《义鼠》
最让人敬佩动容的老鼠是蒲松龄笔下的《义鼠》。
故事里的老鼠和同伴遇蛇，一只被蛇吃掉后，活着的一只并没有逃走，反而“瞪目如椒，似甚恨怒”。在蛇返洞后，这只弱小老鼠勇敢地去咬蛇的尾巴。“蛇入则来，蛇出则往，如是者久。”蛇最终将吞下肚的老鼠吐出来。“鼠来嗅之，啾啾如悼息，衔之而去。”老鼠在和蛇斗智斗勇后，最终取得胜利。
活着的老鼠在悲悼过死掉的同伴后，衔着死鼠离去了。蒲松龄在这只弱小的生命身上看到了存在于人身上的勇气和义气，长久唏嘘感叹。
作者：李桔松，文学博士，北京教育学院教师
责编：宋明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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