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六十、六十一两回记录了一场发生在大观园里的风波。
这场风波表面上看只涉及一些丫鬟、厨子、门房，实则暴露了整个贾府无处不在的“微腐败”问题。事情的缘由是：宝玉把挨打时王夫人给的玫瑰露送给了自己房里的丫鬟芳官，而芳官却私相传送给了柳嫂子家的女儿柳五儿。柳嫂子将其中半瓶送给其兄，其兄也回赠了一些茯苓霜。没想到，一场风波便因此而起。柳嫂子回到大观园厨房后，收好茯苓霜开始工作。贾迎春的丫鬟司棋想吃炖鸡蛋，便让小丫头莲花儿到厨房来点菜，因不愿付钱，柳嫂子就以鸡蛋短缺为由回绝了。此事惹怒了司棋，对方带着一群人来厨房一通打砸，直到柳嫂子服软认错方才罢休。傍晚，柳五儿拿了一半的茯苓霜，前往怡红院送给芳官，返程途中遇见林之孝家的（荣国府管家林之孝的妻子）带着人正在巡夜。柳五儿神色慌张，加上王夫人房中刚刚丢了玫瑰露，林之孝家的便决定去厨房查赃。很快，“赃物”玫瑰露和茯苓霜都被查获，柳嫂子和柳五儿面临着“打四十板子并撵出去”的命运。好在平儿最终查明了玫瑰露与茯苓霜的来源。然而在问题尚未查清之时，林之孝家的就已经安排了秦显家的（司棋的婶娘）在大观园厨房临时负责。北京大观园风景
出于维护亲人的目的，贾宝玉决定承认是自己拿走了母亲的东西，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后平儿决定，还是由柳嫂子继续担任厨房负责人，风波至此才算告一段落。无人被罚，也无人担责，看上去皆大欢喜的结局背后，却隐藏着贾府这个大家族从人事任用到财务管理等诸方面的隐患。柳嫂子的哥哥仅为荣国府的看门人，茯苓霜这样难得的特产何以能到他的手上？原来，在他当班之时，有“粤东官员”给贾府送来两篓茯苓霜，并额外给看门人送了一篓，作为“门礼”。总共才呈送三篓，看门的人就从中截获了一篓，正是有了这些“门礼”，才为官员私相赠送打开了方便之门。司棋之所以不付钱就要指定的菜吃，是因为在大观园厨房里这已经成了一种“潜规则”。对此，就连贾探春也心知肚明，并对柳嫂子说，保不住屋里的人不去厨房要菜吃，“你不给又不好，给了你又没的赔”。柳嫂子和柳五儿不是贼，但确有人从王夫人房中偷了东西，她就是丫鬟彩云。令人惊讶的是，彩云竟然承认“连太太在家我们还拿过，各人去送人也是常事”，只因王夫人的丫鬟玉钏儿与她相好，每次都能蒙混过关。最具讽刺意味的是秦显家的，她距离“新官上任”仅有一步之遥。被指派去照看厨房后，她利用短短的早饭时间，一方面查柳嫂子的亏空，另一方面“打点送林之孝家的礼，悄悄的备了一篓炭、五百斤木柴、一担粳米在外边，就遣了子侄送入林家去了”，想必正是由此，林之孝家的才极力为她美言。谁知接到的正式通知是“看过这早饭就出去罢”，秦显家的顿时失魂落魄，只得灰溜溜卷包而出，白丢了许多送人之物，自己还要折变自家财物去赔补亏空，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北京大观园稻香村景色
过门的礼物拿一点，不花钱的菜肴吃一点，经手的东西偷一点，有油水的岗位留心一点……短短两回书，暴露出了多处“小”问题。这些问题几乎涉及贾府从上到下，无论地位高低，只要手中有一点点权力，莫不兑现成私人利益，真可谓“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由此看来，贾府的衰败根源不仅在于对外失去权势、挥金如土，也在于对内家风不严、治家无方。祸患常积于忽微。《红楼梦》写的是故事，讲的是历史，其折射的诸多问题，今天依旧值得我们警醒。
作者：田晶
文章来源：《中国纪检监察报》2021年1月15日，原标题”小事不容小视，从一瓶玫瑰露说起“
责编：小林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投稿邮箱：qianxianwang@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