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前行的列车(上)
【导读】四个不同年龄段的人，他们都有着别人羡慕的成功，但又面临着什么样的纠结和痛苦。故事发生在一节软卧车厢内，一位大学生，一位小白领，一位公司老板，一位退休老人，咱们一起来看看他们的故事。
1
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出差，飞来飞去。我小时候有个梦想：希望能在一天内旅游好几个城市，早上在北京，中午在上海，晚上到广州。现在这个梦想实现了，我才知道这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
前些天看了一篇文章《鬼脚七：写给李开复老师的一封信》，后来又看了李开复的那本书，让我感触颇深。里面说我们不应该看重名和利，要看重健康和家人，不要那么快，要试着慢下来。我想：我是不是该偶尔慢下来？试一试吧，这次去杭州出差，我让助理给我买了火车票，软卧，从北京到杭州大约14个小时。25年前，我刚上大学，软卧价格是硬座价格的好几倍。我当时想：“那些坐软卧的人，真是傻逼，硬座几十块钱，非要多花几百块买张软卧！坐一晚上能省几百块，这个帐都不会算么？！”没想到，现在我也成了少年时候眼中的傻逼。每个人终究会成为自己讨厌的那种人，或许谁也避免不了这个结局。
司机把我送到北京站，我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有种熟悉的感觉。有人背着大包小包，有人拖着各式行李箱，有人抱着小孩，有人扶着老人。看见一个 二十多岁的女人，乡下姑娘打扮，一只手上牵着约5岁的小姑娘，另一只手提着一个大袋子，背后还背着一岁左右的小宝宝。我对人年龄看得很准，无论大人还是小孩，我自己就有两个小孩，一个12岁，一个才两岁多。以前有一次和朋友吃饭，朋友带来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姑娘，他让我猜她的年龄。我看了看她的眼角和嘴唇，然后说35~36岁之间。朋友很惊讶，但那个女生那天一句话都没讲，以后也没见过她。我很佩服这个乡下姑娘，比我老婆厉害多了。还是不要提我老婆了，提到她我就头疼。
进站要验票，行李也要过安检。我没什么行李，一个电脑包，一个洗漱包。当然，我一直怀疑火车站的安检只是摆设，从来不会起什么作用。候车厅很热闹，我没心思看了，因为我收到几个微信，都是在跟我谈工作上的事情。一边回微信，一边上火车。火车的软卧车厢内，看上去有点脏，不过没关系，我坐火车，只是为了让自己慢下来，思考一下人生。
我把手机关了。现在我一天要接二十几个电话，收200多封邮件，看2000条微信。以前没有微信的时候，要接50多个电话。若不关手机，我根本没法静下来，更不用说思考人生了。
软卧包厢里陆陆续续进来三个人。第一位进来是位50多岁的大姐，是的，我叫大姐，因为我也40多了。大姐脸上的皱纹不太明显，戴着一幅眼镜，看上去像文化人。大姐拎了一个大包，一进门就朝我微笑，她把包放在座位底下，拿出自带的茶杯喝水。接着进来的是一个20多岁的小伙子，背个双肩包，黑色的圆领T恤，T恤上有两个醒目的大字：自由。小伙子皱着眉头进来，估计是在想什么事情。他刚进门，便主动打招呼：“叔叔阿姨好！”车快开时，急匆匆进来一个女人，拖着一个小箱子，手上还拿着一个电脑包。这个女人大约30出头，穿着一身无袖连衣裙，肩上披着纱巾，身材也不错，笔直细长的双腿最有特点。我猜她是个白领，应该还是个某公司的小领导，我公司有不少这样的员工。
我和小伙子在上铺，白领和大姐在下铺。白领进来没几分钟，火车就缓缓启动，驶出了火车站。
夜幕降临，太阳已经落山，远处的云霞红红的，一层一层无规则的连接着。我莫名地觉得有点孤独，好像这个世界只有我一个人。回头打量了一下房间里的其他三人，小伙子和白领在看手机，大姐在整理她的东西。我知道，我接下来要和这三个人一起呆上14个小时。
2
我习惯性的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愣了一下，还是把手机放到电脑包里。列车上的服务员进来了，说要换票。就是把车票换成一张卡，上面写着9车7号上铺。十几年前坐火车卧铺就这样，现在还这样，我不知道这个逻辑是为了什么。这个社会有太多奇怪的逻辑，就像北京很多小区中还有电梯司机，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逻辑。管他为什么呢，我无聊的望着窗外。
车窗外的树、山、田地都在快速向后移动。远处有薄薄的雾气，有点看不清。我眨了眨眼睛，使劲儿看，还是看不清。
“叔叔、阿姨，这位姐姐，能否帮我个忙吗？”小伙子打断了我的无聊，很诚恳地说，“我在读研究生，这次去杭州给老师去做一个文化类的项目，其中需要采访陌生人，了解不同人对于‘成功’的定义和看法。很简单的，就是先介绍一下自己的职业和现状，然后说说对于成功的看法，最后说一下自己曾经最成功的事情。”
我觉得这个话题有点意思。小伙子拿出了一袋子洗好的李子和葡萄放在桌子上，招呼大家吃。我也没客气，拿了一颗李子，咬了一口，哇，酸甜酸甜的，好久没有吃到这种味道了。
“大家在一起坐火车也是缘分，小伙子提的话题蛮有意思的，咱们一起来聊聊好了，也顺便相互认识一下。小伙子，要不从你自己先开始，其他人参照你说的环节来回答。”我主动帮他说话，可能是因为吃了他的李子不太好意思。水果里面我很爱吃李子，可能是小时候能吃到的几种水果里李子最好吃，长大了就一直记得那个感觉。
大姐和白领也表示同意，大家都停下来，一起聊天。
“好的，我叫肖晓辉，今年26岁，现在在清华中文系读研二，就是读研究生的第二年。我家在河南洛阳，之前本科也是在北京读的，现在跟导师一起做研究课题。我自己追求的成功分成两步，第一步是毕业后有个不错的工作，自己能做出成绩，能成为一个大公司的核心骨干；第二步是真正的成功，做一些改变世界改变社会的事情，实现财务自由！我向往自由，就像我衣服上写的一样。我讨厌一切束缚人的东西和规则。我自己做的最成功的事情，就是我终于可以离开我不喜欢的工科专业，来读文科的研究生。我考了两次，终于考取了清华中文系的研究生，当时的录取比例是1：20。”
小伙子的意思就是找个好工作，然后赚很多钱。我能看出小伙子的那种自豪感。大姐和白领也都看着小伙子，我相信他们多少有些感慨：年轻真好。是的，年少可以轻狂，年少时总是对未来充满憧憬。如果大学生活能再来一次，我们又会如何做？
白领听见小伙子说完，主动开口说：“我来接着说。我叫白叶丹，大学毕业10年了，现在在一家互联网企业，是销售总监，负责公司的销售团队，团队有一百多人。我追求的成功，是赚很多很多的钱，当然，还要有一段刻苦铭心的爱情。”白领说到这里，喝了一口水。
“说到自己最成功的事情，是我把公司的销售团队从零到有的建立。我在这个公司做了5年多，从最开始只有几个销售员，一步一步开拓市场，制定规则，现在带领一百多人，每年有几亿的销售额。两年前我儿子也出生了，这是最开心的事情，虽然我陪他的时间不多，但每天下班回来，看见儿子我就很开心。”白领说着拿出了手机，屏保是一个蹒跚学步的小胖男孩，正咧嘴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大姐也凑过来，看着小胖子，一脸的慈爱。
听了白领的回答，我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创业的时候，那种闯劲，那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心态。说实话，我有点羡慕她的活力。我发现小伙子看白领的眼神也有些不一样，里面带着一种钦佩。
轮到我了。
“大家叫我老李就好了，92年大学毕业，之后在一个电机厂上班，三年后辞职去打工，2000年开始和朋友一起创业，现在有几家公司，集中在智能硬件方面，公司有1000多人，每年的营业额超过10个亿。很多人都觉得我是一位成功人士，但我认为真正的成功不是事业做多大，而是无论事业大还是小，内心都能平和，而且，还要有一个和谐的家庭。这就是我追求的成功。”我说完了。感觉小伙子和白领用崇敬的眼神看着我，我应该是他们眼里的成功人士。我知道两个年轻人不一定能理解。没关系，他们没经历过是不会有体会的。
轮到大姐了。大姐看了看三人，微笑着说：“我比你们都大，叫我阿姨或大姐都行，我今年59，刚退休，以前做财务工作，为国家贡献了几十年。我现在也不追求什么成功，三个女儿也都长大了，退休金也足够，现在和老伴儿身体还不错，偶尔出去旅游，偶尔去女儿家住一段时间，其他时候就看看书，画画。”
“阿姨，在您的眼里，到您这个年纪后，什么样的人才算成功呢？”小伙子问，他还是需要一个答案。
“别人怎么认为我不知道，对我自己来说，自己身体好，子女有个好家庭，日子过得都不错，就是我的成功。我这辈子最成功的事情，是我的三个女儿都成材了，而且都很优秀。”大姐说完，脸上露出了微笑，看上去很满足。
听着大姐的话，我忽然发现她的心态就是我希望达到的状态，但现在有太多的责任和欲望，难道这种心态只能通过岁月的磨砺，才能真正达成么？
“谢谢阿姨、老李、白叶丹姐姐。我真的很羡慕你们现在的状态，这就是我以后的目标。”
“我没有什么值得羡慕的，你的大学生活才值得羡慕，这段时间没有负担，还有很多机会寻找理想中的爱情。我也很羡慕老李的成就、阿姨的心态。”
我和大姐对望了一眼，又拿起一个李子咬了一口，慢慢嚼着，这一小盘李子被我吃了大半。此时窗外天空已经黑了，偶尔有灯光往后飞去。
“不用羡慕我，年轻才是最大的资本。”大姐笑着说。
好像每个人都在羡慕别人现在的状态，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不是客套话。在自己眼里，人家都过得不错，自己好像过得不怎么样。至少我觉得自己过得不怎么样。他们会不会跟我一样，也有不少的纠结和痛苦？我对这件事情有些兴趣。
我说：“大家目前的状态看上去都不错，咱们接着聊聊另一个话题吧：你最烦恼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
3
当我提出让每个人讲讲自己最烦恼和最痛苦的事情，三个人都看着我。我接着说：“大家第一次见面，说说自己痛苦的事情，应该也没有什么影响，说不定还能得到一些建议。”
“好啊，我年纪最轻，你们都是过来人，我正好有些事情跟前辈请教。”小伙子有些兴奋，第一个支持，白领和大姐也表示同意。
“那好，小伙子，还是你先来。”
“好的，我确实有很痛苦的事情。我从小喜欢看书，喜欢文科，高中上的是我们自治区最好的高中，高二文理科分班，我本可以进到文科宏志班的，就是出高考状元的那种，最差也可以去中央民族、南开这一水平的大学，但家里非逼我去学理科，结果我理科读得非常差，理综都没及格，勉强能上二本，家里又逼我去报工科院校。原因只有一个：家里有个做官的亲戚，可以安排进能源、电力设计院之类的国企。家里认识一本大学的校领导，可以帮我改专业，让以一个冷门专业进去，进去以后再改专业。结果没想到，我报了个‘草业科学’，刚入校，得知那个校领导犯错误下台了，专业也没改成！”
小伙子说到这里，感觉十分懊恼。我们都听得很入神。以前听人说，每个人都愿意听别人的痛苦，看来确实如此。
“后来我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改专业，但理科成绩实在太烂，还是没改成。从大一到大四，我都特别痛苦，大学又与同学不合，为各种事情苦恼，比如因为做生意钱的事情跟最好的朋友翻脸，做社团活动失败到一塌糊涂，成绩不好，姑娘也追不到，经常失眠到天亮。大学毕业了，时代也变了，家里亲戚也安排不了工作了。父母后来也不管我，爱干啥干啥。我还是想读文科，于是我报了清华中文系，考了两年，终于考上了。现在周围的人知道我读清华，是很有面子，但我跟专业其他同学比，我基础太差，老板的项目也做得不好，一年后就要找工作了，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我最痛苦的事情是一直忘不了文理科分班的事情，这件事情整整耽误了我五六年时间，我甚至恨我父母，现在面临的所有困难，都是因为他们当初的固执和自以为是！”小伙子越说越沮丧，又带着许多无奈。
“我如何才能摆脱这个困境？我如何才能忘记过去？”小伙子最后问出了两个问题，他一定是长期纠结这两个问题。
听完小伙子的描述，气氛有点沉重，这么大的问题，谁也无法回答。
“谢谢小肖的坦承，咱们要不每个人都给他点建议吧。”我打破沉默，“我整体感觉，你是在找理由，为自己的失败找理由。你觉得一切都是你父母造成的，但跟同学关系不好，恋爱不成功，社团工作失败，项目做不好，跟你父母没有关系。你找的理由很好，你父母也无法辩解。只是你找再好的理由，也解决不了问题。”
白领点点头说：“毕业找工作，最重要的不是成绩而是能力，大部分企业招人都是如此。你也不用太悲观，现在并不算多大的困境。”
“小肖你真的不容易，当初的分文理科的事情，导致了一连串的不顺利。”大姐也开口了，“你也不用放大这些挫折，就算你当时读文科了，一样会遇到其他挫折。把心态放平和一点，而且几年都没解决的问题，也不要希望今天大家能帮你解决。”
“唉，我知道我心态有问题，也知道我是在找理由，但想努力该，但总改不了，只能慢慢来了。白姐，接着说说你的苦恼吧。”
（未完待续，连载完成后，在微信"taobaoguijiaoqi"后台回复【前行的列车】可以查看上下两篇。）
【七哥闲谈】
最近文章停了一个多星期，因为和七星会的朋友一起去草原上玩了几天。在外面和朋友旅游，很少有时间静下来写文章。不过接下来我应该就在杭州了，好好写几篇文章。
今天的小说是最近构思的，整个构思我很满意，只是有些东西表达起来不容易。整篇小说不是以教导的方式来解决问题，我希望引发一些思考。
这是上篇，下篇应该会在两三个小时之后发出来，已经写完了，一会儿还要好好修改。我写小说的经验不多，希望大家多提建议，谢谢了先！我之前也写过一篇有意思的小说《我是李晓斌》，你在微信taobaoguijiaoqi后台回复“李晓斌”就可以收到整篇小说。
我在喜马拉雅上的文章更新了，点击阅读原文可以收听最新录播《老子智慧-我有三宝》，适合睡前听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