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真相？--《行走》【11】
【导读】这是一段真实的行走旅程。鬼脚七出家，法号行空，不带分文，托钵乞食，从五台山到峨眉山。他一路向西，会遇到什么人，会发生什么事？能否要到吃的，有没有地方睡觉？这个连载，你会看到不一样的故事，还有佛法和修行。这是第十一篇。在微信taobaoguijiaoqi后台回复“行走”查看所有文章。
什么是真相？--《行走》【11】
文/鬼脚七
从广元到绵阳，步行大约200公里，要走七天。
步行距离比开车要远大约15%，不是因为路程本身远，而是因为步行中途要吃饭、住宿、中途休息，不会刚好就在马路边，加上偶尔还要去进寺庙拜佛，都会绕路。从五台山到峨眉山总共有1800公里，但我徒步的行程一定会超过2000公里。
到绵阳的前几天，我脚疼得厉害，每到下午的时候就难受。不是扭伤和起水泡，而是过于疲劳，用药都不管用，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休息。我到绵阳后，计划休息一天。
今天要讲的事情，就是发生在绵阳，我休息的那一天。
1
这天早上，有几位施主陪我一起去绵阳的圣水寺礼佛。圣水寺修建的很宏伟，罗汉林立，庙宇庄严。我们到达圣水寺的时候，寺庙刚好在组织法会，大约有两三百人，很壮观。我去观音殿、大雄宝殿礼佛完毕后，最后拜了韦陀菩萨，正准备离开，发现圣水寺旁边居然还有个罗汉寺。于是我带着几位施主一起又去了罗汉寺。
在罗汉寺连着圣水寺的过道里，看见一张宣传画，介绍罗汉寺的住持：果清法师，1921年出生，1985年出家，建了不少道场...... 看过没有太在意，每个寺庙都会宣传自己的住持多厉害吧。
刚进罗汉寺，一个比丘尼迎面走来，很客气的行礼：“阿弥陀佛，师父从哪里来啊？”
“阿弥陀佛，从山西五台山来。”
“啊，辛苦！中午就在这儿用斋饭吧？好吧。那你们要见果清老法师吗？他是我们的住持，今天刚好在呢！你们一定要见见，机会很难得，他今年96岁了！现在应该在工地上。”比丘尼用手指了指身后。
告别比丘尼，我和几位施主一起朝工地走去。
工地上有两个工人在给108罗汉上油漆，有辆拖拉机在拉土，还有辆推土的推土机，显得比较热闹。角落里，有三个人，一个老僧人坐在藤条椅上，另外两人蹲在旁边。那个老僧人就是果清法师。带了个灰色的帽子，穿的僧衣最为醒目，灰白色，有很多补丁。最开始看见果清法师，我大吃一惊，一点都不像九十多岁的人，精神面貌非常好，眼睛有神，耳朵也好使，说话声音很清楚。他一手拿着几页A4纸，另一手拿着笔指着工地在说些什么。
我们走过去，打了声招呼，我给老法师顶礼，然后站在旁边。老法师客气了两句，继续讲他的内容。老法师讲的四川话，我听个了大概：
“这里应该按照图纸来做，要如法！现在社会上有太多的建筑不如法了，我们不能跟他们一样。有的舍利塔地宫居然还让人参观！有的还能放普通人的骨灰！只要给钱就能放，荒唐，真是荒唐！舍利塔是干什么的？是存放舍利的地方，不证得阿罗汉果位，不能受这个供养......... 五月，我要去印度，恒河寺，我要把佛陀生前的场所都搬到四川来，明天后面那片山，要建........”
老法师很严肃也很认真的在说话，一边说还一边指点。我听了几分钟，实在不忍心打扰，于是给老法师身边的人打了个手势，慢慢退后了，几位施主也跟我一起离开了。
离开时一路叹为观止，因为罗汉寺的那些雕塑都太壮观太殊胜了。
2
这天晚上，到了我们的“分享时间”。有十来个人到我的房间，我给大家分享我读《心经》的一些体会。
从广元以后，陆陆续续有人加入到行走的队伍。大家听我说把《心经》背下来有帮助，每个人都开始背《心经》。有一天，旺财大哥背着沉重的背包，一手拿着拐杖，一手拿着《心经》读本，一边行走一边背，让我很感动。以前提过，旺财的职业是一名大车司机，开车26年了，当时是我们行走队伍中年龄最大的，47岁，他说自己已经好多年没有背诵过课文了。当有新来的伙伴说自己记性不好背不下来的时候，我们就会说：“连旺财都能背下来，你也行的！”
后来，每天行走完，只要结束的时间还早，我都安排“分享时间”。我会给大家分享我对一些佛经的理解，大家也会讲讲自己的经历。大家来自天南海北，每个人故事都不一样，不一定曲折离奇，但很真实，经常会听到一些让人感慨的故事。
其实，每个人过来陪我行走，或多或少都有些目的，有的是事业遇到点问题，有的是家里遇到点矛盾，有的是成长中感觉到了迷茫，有的是辞掉工作想放松一下........总之，大家都期待行走，或许能带来一些改变。所以我们在一起聊天的时候，也会说一些自己的困惑，其他人会给提提建议。后来，这个“分享时间”，大家都很期待，也很认真。我看有不少人拿着笔和本子，认真记笔记。
晚上，我们聊到了今天去的圣水寺和罗汉寺。没想到这个讨论的过程，让不少人领悟很多，包括我自己。
3
“今天我去圣水寺罗汉寺就挺感动的，遇到了法会，看见了老法师，而且大家对僧人都很尊重。”旺财说，旺财平时有点看不惯社会很多事情，这次他能这么说，我有点诧异。他接着说，“之前的七曲山大庙、水观音那么好的道场，一个修行师父都没有！都被搞成赚钱的工具了。而这两个寺庙，让我看见了佛法兴起的希望！”
“是啊，你看果清老法师，都96岁了，哪看得出来啊！精神那么好！一看就是修行很好的。”阿晶接着旺财的话说，阿晶是江苏人，是做珠宝生意的，“老法师 96 岁，还在工地上，亲自指挥，真的不容易！”
“我倒不这么看，我觉得果清法师作为一个修行人，为什么事业心还是这么强？应该放下才对。还想建那么大的道场，还想把印度的那么多东西都搬回来放到四川。”小胡是某个大企业的中高层，这次过来陪我行走，也是因为一些职场上的事情。
“果清法师让我很失望，我之前还以为他会给我们分享点修行的内容，但人家什么都没讲，师父你给他顶礼，他也不跟你多聊几句，难道他的事情就那么重要？我觉得一些基本的礼节他应该讲吧？！”
大家继续讨论，小胡问我：“师父，您对果清法师怎么看？”
“果清法师做了很好的开示，只是你没收到，我收到了。”我淡定地说，故意显得有点高深莫测。大家觉得有些玄乎，用一种好奇的眼神看着我。于是我接着讲：
“他穿的僧袍，让我很有感触，人家不是特地穿给谁看的吧，我们碰巧遇到，这就是他平时的状态。他告诉我应该如何惜福；他那么大年纪，还在做弘扬佛法的事情，那么宏伟，这让我叹为观止；他那么大年纪，还亲自在工地上，这也是我学习的榜样；他对‘如法’的强调，让我反思自己的很多事情不如法。”
几位施主不停的点头，觉得我的话很有道理。
旁白：如果只是这样，这篇文章也没什么意思了，无非是我看的仔细一点。接下来的事情才真的让人值得思考。
4
看着大家的状态，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我说的就是对的么？”
这是个很好的思考，于是我问大家：“我们每个人看见的内容都不一样，到底真实情况是什么？什么才是真相？”
大家陷入片刻的沉默。我们和果清法师接触前后也不过十来分钟，同样的一群人，同样的场景，听到同样的内容，但每个人得出的结论差别很大，甚至相反！而且，貌似每个人说的都有道理。到底哪个是对的？哪个是错的？
我继续说：“有一种可能，果清法师真的是事业心很强，想建大道场，想留名；也有一种可能，人家不是事业心强，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弘扬佛法，给其他出家人一个好的修行场所，无私奉献。到底哪个是真的？”
“那要问果清法师自己了。”
“他自己当然说他是为了弘扬佛法了，哪个出家人会承认自己是想要虚名呢？”
“他说的就是真相么？”
“他万一真这么想呢？”
“或许他一开始确实有事业心，但后来慢慢转变成了要弘扬佛法了呢。”
“没人知道。”
......
真是一个好问题啊，引起这么多讨论。我觉得时机成熟了，我又说了另外一个故事。
5
“我刚出家的时候，很多人说鬼脚七是炒作，也有人相信我是为了修行。到后来我真正开始了2000公里的行走了，说我炒作的人已经不多了，更多人是在感叹和佩服！后来大家看见我偶尔发的朋友圈、微博和写的文章，又有很多人留言说我不是真的修行。你们觉得，到底我是为了修行还是为了炒作，真相是什么？”
“这还用问，当然是为了修行。”
“那我为什么还要发微博发微信写文章呢？我还公布自己的行程。那些说我炒作的人，理由也很充分啊！难道我就没有希望扩大自己影响力，为名声考虑？”
“师父，那得问你自己。”
“是的，这个问题真的很有意思，我现在就在问我自己。我是为了修行还是为了名气？我一直以为我是为了修行，但我看自己的念头，经常会关注到一些人的评价，也会关注评论数转发量阅读量什么的。这些说明我还是在关心‘名’！但要说我关心名，有几个电视台要过来录节目，我都拒绝了，我觉得他们会打扰我的修行。我跳出来看自己的时候，很难定论。”
“师父，我都绕糊涂了，你到底是为了名气还是为了修行呢？”
“我的意思是：从某种意义来说，我也不知道答案。”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我自己也陷入了思考。
6
最后，我把自己的一些感想分享给了大家。
“咱们今天的讨论很有意思。果清法师是为了弘扬佛法，还是有事业心？这个答案本身并不重要。鬼脚七出家是为了修行还是为了名利？这个答案本身并不重要。这个过程反而更重要。”
“所有的事情，对大家来说，都是同样一个发生，但在不同人的头脑里，有不同的结论，包括当事者自己。到底哪个结论是对的？到底真相是什么？”
“每个结论都是对的，但每个结论都不对。连当事人自己的想法都会变，当事人的想法并不是标准答案，只是结论之一而已，跟其他人的结论是平等的。所以每个人的结论都是对的，同时，每个结论也都不对。”
“到底哪个是真相？如果当事人自己都在怀疑自己的想法，就没有真相吧！是的，根本没有真相！如果没有真相，那么每个结论都可以说是真相！同时，每个结论都不是真相！”
“看了这么多，或许我们有点体会了：每个人都只能看见自己想看见的世界。每个人看见的世界也只是自己内心的世界。”
7
讨论完后，大家回去休息了，我头脑里出现了一系列的问题：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是否是类似的道理？真相不是结论，但真相又是结论。
“非法，非非法”是不是类似道理？不是真相，也不是不是真相。
“不二”是不是同一个道理？不是对，也不是不对。
生活中我们对任何一个人的判断是不是也是如此？
我们一直都对自己的判断深信不疑，但每个判断都只是结论之一吧？
如果没有真相，都只是自以为的真相，那我们的烦恼从哪里来？
这些问题，留给你思考吧。
【行空闲谈】
推送这篇文章的时候，我已经到了成都，走了1900公里。估计还有几天就结束这次行走了。小茶婆婆听说我明天要在成都休息一天，给安排了明天晚上（3月18日）的线上视频分享，现场直播。时间是3月18日晚上9:30，点击下面的“阅读原文”就能到达直播页面，感兴趣的可以到时候点开链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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