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本应该正是伦敦书展和博洛尼亚童书展的季节。虽然读库今年本来也没有计划去参加这两个书展，但与每次一样，当展会的邀约和书讯纷纷涌来，我们还是能与全世界的同行感受到共同的欢欣鼓舞。先是博洛尼亚书展宣布推迟，伦敦书展直至开展的一周前还一切如常，只是在最后时刻才宣布取消。在几周的时间内，这种期盼急转直下变为了错愕的屏息等待。二月初，去年冬季来读库采访过的法国记者奥莉薇亚就来信问我是否要去伦敦，也许我们可以见面喝一杯聊聊。我回信说我们没有计划去，实际上我们哪里也去不了。在已经延长了的春节假期之后，我们当时刚刚开始在家办公，除了每天要尽力正常地生活，惶惶不安地刷着各种信息与文章，也在担忧这样的情况延续下去，会对未来有什么样的影响。
我接着问她，会有国外媒体对这情况感兴趣吗？在中国，几乎所有的城市都实行隔离措施的情况下，学生们停学，编辑们在家工作，地面销售完全停摆，靠着陆续在恢复的快递系统，网上还有一些零星的订单。疫情的结束还遥遥无期，印厂无法开工，中国出版业面临着巨大的未知，更不用提读库本来计划的库房搬迁……这些，会有人关心吗？今天再看我在二月中前后写给奥莉薇亚的信，充满了悲观、困惑和焦虑。我跟她说我的注意力被各种负面信息消耗，然而万幸我们都安全健康。她在回信中说，我们都非常关切中国的消息，还有，我们没有在邮轮上就已经万幸！过了一会儿她又追加了一封邮件：“刚刚看到Bookseller上有一篇文章，全球出版商都面临新书延迟，因为中国的印厂无法正常开工。我们真的是如此命运相连！”奥莉薇亚是用英语和法语为全行业的媒体写稿的自由记者，所以她跟不少行业媒体都有着非常密切的联系。她将我介绍给了《出版商周刊》（Publishers Weekly）的编辑爱德华。于是，我为他们写了疫情笼罩下的北京一个出版公司——读库的故事，尤其介绍了朱石生老师写的关于病毒和人体免疫系统的文章发出后，他刚出版不久的“医学大神”系列通过各种平台成了小小的热点。文章于3月9日周一刊出，到那时，开年后快递延误很严重的情况已经得到了缓解，被疫情打了个措手不及的印厂也在陆续恢复中，编辑们继续在家办公的同时，也更加卖力地在各种线上直播卖书。富于经验的爱德华不论是对稿件的编辑，还是刊发前与我核实信息等细节，都令我获益很多。
刊于Publishers Weekly 的文章截图，完整版戳此。
国外合作伙伴的关切一直都有，最近这些天，这种联系日益紧密了。法国阿歇特出版社的版权经理玛蒂尔达在她常规的群发邮件中告诉大家，她目前也要在家办公了，但是她会时常在线，大家都是什么情况呢？西班牙的童书编辑特蕾莎写邮件给我说，“我从二月起就时常想起你，你和你的家人、同事们，都还好吗？马德里现在也开始不能外出了……”远在美国的《侘寂》的作者科仁，在写给我的邮件中说，现在情况“非常古怪”，不过听说大家都健康就好，“谢谢你告诉我北京美丽的春日这个消息，让我能够想象这样的景象”。在伦敦的Profile的编辑也快速回复了我们通过代理发出的询问，而且在我们没有付款的情况下就把文件发了过来，“但是高清图在办公室，我们现在无法获取，只能等疫情过去了”。在我写这篇文章的同时，又收到了法国记者奥莉薇亚的邮件：“巴黎从周二开始关闭办公室。工作显得那么无足轻重了。我们现在暂时还好，可是你也知道，这种非常奇怪的情况会对生活的所有细节产生影响。”意大利的情况尤其令人揪心。我给我们的“迷你棒”系列在意大利的作者团队写了邮件。Eva特别快地回了信，她说：谢谢你的来信，听说你们在北京还都安好我很开心。我们也都安好，虽然整个情况看起来是有点吓人。尤其是一想到关于健康、经济形势和未来，就觉得有点迷惘和困惑。我相信你知道我的意思。闭关在家有点难过，不过现在看为了全社会的安全似乎也只能如此。目前我们的关闭办公室的禁令是到4月3日，不过假如到时病例数字没有显著减少可能还会有改变的吧。你们呢？你们还是在家办公吗？听说你们又挑选了七本新的“迷你棒”绘本纳入今年的出版计划，我们真是太高兴了！现在这种情况，需要靠这种振奋的消息来鼓舞自己。也许我们真的能一起想办法熬过这一切……
是的，如今我们突然有了一个最大的共同体验，而要熬过这一切，似乎确实要一起想办法。
两年前的此时我和小伙伴在意大利参加博洛尼亚书展，也正是在那次书展上我第一次见到了我们的“迷你棒”系列的作者团队——这个系列是经由博达代理，从英国著名童书出版社Walker购买的版权，但这些可爱又聪明的小书是地地道道的“made in Italy"，整个故事创意、写作、绘本绘制、设计，以及全系列的配套游戏、海报、宣传短片、手机App等，都是意大利人制作的。这个系列的故事和形象都洋溢着乐观幽默，和一种轻松的游戏精神，这也许就是因为它们的“意大利血统”。虽然简单，却一点都不单薄，我们相信是给三岁左右孩子最好的亲子阅读选择。我们会以每年6-8本的速度将这个系列全部引入读小库。当时我与主创Silvia仅有半个小时的会议时间，我最关心的是，他们在意大利本土的推广有哪些做法和经验。你们是否遇到困难？又是怎样解决的？Silvia马上明白了我的关切。“当然遇到过困难。”她说。“我们的书是不张扬的，也没有功能性，很难一眼看到它的好。很多家长挑书的时候是不把书翻完的，我甚至在书店里见过有人把我们的书翻开后从后往前看，这样就完全破坏了故事，完全体会不到故事的发展和转折。” 因此，推广没有捷径，必须是面对面地读书和讲故事。到那时，迷你棒已经是第五年，他们的产品已经获得了很多的奖项，但销售其实才将将有起色。改变的背后，是他们像小蜜蜂一样（迷你棒的logo就是一只胖胖的小蜜蜂）辛劳地一次又一次的朗读会、故事会，故事之后带领小朋友的画画、游戏、表演等等活动。这张就是2018年博洛尼亚书展时拍摄的Minibombo的展台，后方角落里就是主创Silvia，前面在书桌上整理图书的是担当外联的Eva，后来的通信主要是与Eva联系。这是请意大利人发来的一些他们在学校、幼儿园、图书馆等地为小朋友们讲故事、带小朋友们游戏的照片。Silvia说的情况我深有体会。“迷你棒”这个系列，确实属于在网络上看简介看不出多好，在网上卖比较“吃亏”的一套产品。近两年的上海书展，我亲眼见证摆在展台上的“迷你棒”系列图书，只要家长和孩子亲手摸到，打开，就无法拒绝它们的魅力。还记得2018年上海书展的这一对父子，他们在桌前一起读了很久很久，把每个故事都读了好几遍，但一时觉得有点贵没有买，第二天又专门回来买。那次在意大利见面之后，我们与作者团队的直接联系增多了，仿佛多了一层牵挂。去年夏天一个闷热的早上，我与同事们一起作为志愿者，参加了“咿呀总动员”为听障孩子们举办的一个绘本故事互动活动，当天他们选用的绘本，就是“迷你棒”系列中的《托托踩水坑》。亲眼看到孩子们的反应，对我们来说很珍贵。我的同事婷婷在事后的总结中写到，当小朋友们跟着云黠老师喊托托的名字的时候，我们真的被感动了。“他叫托托，现在，我们一起轻轻地把他叫出来。”2019年7月，“咿呀总动员”的云黠老师在给听力障碍的小朋友讲托托的故事。事后，我给远在意大利的Eva写信，把这个感人的瞬间，以及当天活动的一些情况告诉了她。我向她解释了这些小书是如何被用来帮助听力障碍的小朋友参与社会活动。我尤其提到，这些小孩的家庭似乎并不宽裕，幼儿园设施条件也很一般，但是我很高兴他们至少有品质最优良的图书！Eva回信中说，“这些小朋友看起来真的是非常开心！我们为我们的工作感到骄傲。”那之后，他们收到了上一批迷你棒中文版样书，发来了欣喜的惊叹；那之后是圣诞和新年的问候，发来可爱的圣诞卡；再后来是询问和商议来上海参加童书展的可能性。我们在积极准备将这个有爱又有创造力的团队请到中国来，虽然不知道是在何时。目前，迷你棒的官方网站上贴出了通知，所有的线下活动都暂停了。不过，“当我们打开一本书，我们永远不知道它会带我们去哪里。在这些不能出门的日子里，出门的最好方式是：读书！”
确实，在不能出门的日子里，出版行业似乎有一个最值得乐观的理由：人们应该有时间读书了吧。意大利迷你棒办公室坐落在Reggio Emilia，这是一个位于博洛尼亚西北的美丽小城。这两张是从办公室拍摄的街景。我们的希望也从没如此紧紧相连：3月3日，万圣书园开门，一个两岁的小读者巡视着书架。这张照片在我的朋友圈里迅速传播，继房舱医院有人在病床上捧读理想国图书之后，这张照片给更多书业中人带来了明亮的希望。我当时正在跟《出版商周报》的爱德华讨论我那篇文章的最后细节，通过绿茶兄获得了拍摄者的同意后，把这张照片也分享给了他，结果，4日这张可爱的照片就出现在了PW的图片新闻上，4日晚间，我就收到了远在加拿大的童书编辑Yvette的来信：我在新闻里发现你了！这小书虫是谁？这位Yvette所在的加拿大最大的童书出版社Kidscan，实际上也已经是读小库的老朋友了，深受喜爱的《身体的秘密》系列，就是他们出版的。在写给PW的文章中，我本来引用了奥登的一首诗，编辑爱德华说他也非常喜爱奥登，可惜最终版面还是排不下了，即奥登1936年写于中国的“战地十四行诗”，我仍想引用在这里，因为在沉默中，似乎“工作而等待”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事，只希望在一切好起来的时候，“一举而让什么都有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