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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中兔”:来自中国还是印度?

2016-09-11 杨波 人民日报文艺

春天祭日,秋天祭月。虽然中秋节如今过得越来越像月饼节,但月亮女神的魅力是经久不衰的。

高冷的月亮不仅是中国人的心头肉,在远古时代便得到了全人类的崇拜——月亮循环往复的圆缺,向全人类传递着出生、成长、衰老、死亡和重生等信息。正如美国历史学家布尔斯延在《发现者》中所描述的:从北极圈的格陵兰到巴塔哥尼亚的最南端,人们无不为新月的出现而欢呼!所以他认为,在宇宙万物中,月亮可能是第一个被人类顶礼膜拜的对象。

月亮中不仅有美丽的嫦娥姐姐,还有古希腊的月亮女神阿尔忒弥斯、印度月神苏摩、日本的月亮公主细竹赫映姬等。除了月神,中外传说中的月亮上,还常住着一只兔子,比如嫦娥姐姐身边那只可爱的玉兔,都赢得了人们的喜爱。

“月中有兔”的记载,在中国、印度的神话传说中都有。

屈原《楚辞·天问》云:“夜光何德,死则又育?厥利维何,而顾菟在腹?”“夜光”即月亮,“顾”即“顾念”、“顾惜”,“菟”就是兔子,意即月亮有什么美德,能够死而复生?月亮能得到什么好处,而将兔藏在自己的怀抱之中?

兔子还与不死仙药联系在一起。古人相信,月亮里的兔子,在炼制长生不死之药,它的形象是白色的。如西晋傅玄《拟天问》云:“月为阴水,白兔之形”,唐李白《把酒问月》云:“白兔捣药秋复春,嫦娥孤栖与谁邻?”欧阳修《白兔》云:“天冥冥,云蒙蒙,白兔捣药嫦娥宫”。


图一:汉代马王堆出土帛画 弯月内的蟾蜍与兔子
 

古代中国还有白兔和蟾蜍并存于月亮里的传说。马王堆出土的汉代帛画中,弯月内便画着一只蟾蜍和白兔(图一)。西汉刘向曾经用“阴阳论”的观点解释蟾兔并存的现象。蟾兔并存也同样体现在诗词创作中。唐陆龟蒙《上云乐》有言:“青丝作筰桂为船,白兔捣药虾蟆丸”。唐李贺有诗《梦天》云:“老兔寒蟾泣天色,云楼半开壁斜白。”但到了后来,蟾蜍则渐渐淡出,作为月精少有提及。

今天,洁白的家兔成了人们喜闻乐见的动物,但据学者研究,家兔晚至明代才引入中国,在古代中国,白兔也是极为罕见的,常被视为一种“祥瑞”。追求长生者认为,白兔之所以白,是因为它已经历了千年的岁月,《抱朴子》云:“虎及鹿、兔,皆寿千岁,满百岁者,其毛色白”,于是,古人常将白兔作为神物献给帝王。梁简文帝《上白兔表》还将白兔与四灵、凤凰、仙鹤相提并论。

 “月中有兔”的记载,最早则见于印度,在公元前十世纪的《梨俱吠陀》中就已经有了,这当然早于中国的《楚辞》,并且,季羡林先生从语言学角度指出,所有“月亮”的梵文词都含有“兔子”这一语素。

佛教诞生后,“月中有兔”也被引入佛教故事,成了佛祖前世所行的一次功德。据玄奘《大唐西域记》记载,过去有狐狸、兔子、猴子同住森林之中,和睦相处。一天,天神欲考验他们,就化作一个老婆罗门来到林中乞食。三兽为了供养婆罗门,就各自出去觅食,狐狸带来了新鲜的鱼,猴子拿来了瓜果,唯有兔子空手而归,婆罗门嘲笑道:狐狸猴子都可以努力行供养,但兔子却无任何馈赠!兔子闻此讥笑,羞愧悲愤,就说:把柴火聚集起来,我自有办法供养!当烈火熊熊燃起之时,兔子竟举身投入火中,以身施舍,供养婆罗门。此时,婆罗门恢复了天神的原形,感叹道:哎,兔子的行为竟至如此!天神“感其心不泯其迹。寄之月轮传乎后世”。这只兔子,就是佛祖释迦牟尼的前世。

但是,佛教故事里的“月中兔”,更多的是指月亮中的“兔影”,指兔子自我牺牲后的身体,而不是月亮里面住着一只神圣的兔子。

月亮与兔子之间,为什么在神话传说中有如此密切的联系?据研究,在远古时期的自然崇拜中,月亮因阴晴圆缺、循环往复的特性,被先民们普遍认为拥有主司万物生长的能力。而兔子每月生一窝小兔、在晚上生产等生理特点,又恰好与月亮的晦盈周期相一致,这被视为月亮与兔子之间神话关系的内在隐喻性逻辑。因此,中国有“拜月求子”的习俗,又有兔子不需要交配只要看着月亮就能怀孕的传说。


图二:克孜尔新1窟后室券顶 月中兔
 

兔子既然出现在了佛经故事中,便可以在石窟壁画里寻觅到它的踪迹。在古代中国,新疆龟兹人开凿了大量的佛教石窟,他们不仅在洞窟内描绘颂扬佛、菩萨的事迹,同时也描绘了天空、大地、海洋,他们在洞窟顶部描绘有带状的天相图,表现天空的景象,一端画日、一端画月,展示了日月的运行、时光的流转,月亮里面便常画有一只兔子,自然安详,包裹于月亮的阴影之内(图二、图三)。


图三:克孜尔第4窟右甬道内壁下方 月中兔
 

龟兹是东西方文化交汇之地,那么,龟兹月亮里的兔子,究竟来自何方呢?

相比较而言,古代中国认为兔子藏身于月亮之腹,将白兔视为“仙兽”、“祥瑞”,月亮里的兔子洁白如玉,还承担者炼制仙药的任务,它是神奇的、活灵活现的,这与佛教故事中的“月中有兔”有很大的不同。


图四:克孜尔第34窟主室券顶 月中兔
 

纵观龟兹壁画中的“月中兔”,兔子绘于月亮中呈椭圆状的阴影内,似乎就是藏身在月亮的腹部。与《楚辞·天问》中的描述相同,其颜色也是纯净的白色(图四),符合汉文化中视玉兔为祥瑞的传统。由此综观龟兹壁画中月亮里的兔子,应该并非来自印度,而是土生土长的中国的兔子。


图五:吐鲁番阿斯塔那墓出土伏羲女娲图
 

值得一提的是,玉兔和金乌也常相伴而行。日月同辉。汉代山东孝堂山祠堂,祠堂顶部表现“天像”,南段刻日,内有一金乌,北段刻月,内有奔跑的兔子和蟾蜍;吐鲁番出土“伏羲女娲”图中,日月亦绘于画面两端,蛇身缠绕的伏羲、女娲,上方绘日、下方绘月,日月周围星星环绕、星辰列布(图五)。这对龟兹壁画中的天相图的布局有无影响呢?同样值得今人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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