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新年特大号”:民国杂志的新年之梦

2016-02-08 谢其章 出版人杂志

我们常说的“爆竹声中一岁除”,实际上是指农历的除夕,而今天我们常说的“新年伊始”的“新年”,是公历意义的“新年”,距今不过百余年。民国初年,孙中山为了“行夏正,所以顺农时;从西历,所以便统计”,规定正月初一为春节,而以西历(公历)1月1日为新年。所以我们看到的清末刊物,是见不到“新年特大号”这样的字眼的,就算是上世纪20年代刊物上也鲜有标“新年特大号”的,因为人们还是习惯于使用旧历记时。到了30年代,期刊杂志勃兴,公历已深入人心,“新年特大号”也流行起来。作为一种新式的文化现象,“新年特大号”不单单是为了应景,也不纯粹为了促销,总有一些特殊的寄托在里面。

最著名的“新年特大号”来自中国最老牌的刊物之一《东方杂志》(1904年创刊)。1932年10月这期的《东方杂志》刊出了征文启事,征文的题目是“新年的梦想”,胡愈之在启事里高声呐喊:

在这昏黑的年头,莫说东北三千万人民,在帝国主义的枪刺下活受罪,便是我们整个国家,整个民族也都沦陷在苦海之中。沉闷的空气窒塞住每一个人,在家只是皱眉叹气挨磨自己的生命。先生,你也应该有同样的感觉吧?但是我们真的没有出路了吗?我们绝不作如此想。固然!我们对现局不愉快,我们却还有将来,我们诅咒今日,却还有明日。假如白天的现实生活是紧张而闷气的,在这漫长的冬夜里我们至少还可以做一二个甜蜜的舒适的梦。梦是我们所有的神圣权利啊!

胡愈之鼓动人们在1933年的新年做一回好梦,他设计两个梦请读者回答:

1.梦想中的未来中国是怎样(请描写一个轮廓或叙述未来中国的一方面)?

2.个人生活中有什么梦想(这梦想当然不一定能实现的)?

《新年的梦想》征文如期在1933年第三十卷第一号的《东方杂志》“新年特大号”上刊出。同时回答两个问题的有105人;最简短的征文是俞平伯写的一句话“我没有梦想”,仅5个字。有不少教授学者很认真地回答了第一个问题,为未来的中国设计了美的玫瑰色的蓝图,一条一条的极其具体,颇似建国大纲。鲁迅先生没有参加征文,可是他注意到了《东方杂志》的这次活动,并写了一篇《听说梦》(1933年1月1日),发表在《申报副刊》的《自由谈》,对征文颇有微词——“做梦,是自由的,说梦,就不自由。做梦,是做真梦的,说梦,就难免说谎。”

征文的数量令组织者大为欣悦,但应征者的职业分布则令组织者失望,绝大部分应征作文者几乎是清一色的知识分子,而且有为数甚多的高级知识分子。显然,那些无论是对中国的未来和个人前途充满梦想的下层劳动人民失却了话语权,他们不擅长文字表白,所以集体缺失了这次表明立场观点的机会,幸好还有丰子恺的几幅漫画,多少代表了一些他们的幻想之梦。丰子恺共为征文画了五幅漫画,分别是《母亲的梦》、《黄包车夫的梦》、《建筑家之梦》、《教师之梦》、《投稿者的梦》。“新年特大号”封面漫画也是丰子恺画的。


巧合的是,1937年《谈风》杂志“新年特大号”的封面也出自丰子恺之手:一个蒙上眼睛的人骑着一匹蒙上眼睛的马,从独木桥上由1936年走向1937年,两旁是高山,桥下是深渊,画题是《盲人瞎马临深渊》(民间俗语为“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看了图画,再联想到烽火连天的1937年,不得不佩服丰子恺先生对时局的预见性。漫画虽轻松,反映的世相却是严肃而深刻的。

民国时期有“三大文学期刊”之说,20年代为《小说月报》,30年代为《文学》,40年代为《文艺复兴》。《文学》第八卷第一期(1937年1月)是“新年号”也是“新诗专号”,厚达400多页,真正名副其实的“特大号”。这本杂志一直牵挂着诗人臧克家的心。

事情是这样的。晚年的臧克家说:“人生于世,对于某些事物存有大的希望,以为可以取得,结果以失望告终。反之,不存希望,它忽然到手了。古人说‘可遇而不可期’。我,年已九十,晚岁,好忆旧事,三十年代文苑情况,时来心上。经常怀念我的导师王统照先生对我的扶助与将掖,也联想到他主编的大型文学刊物——《文学》,我的不少作品曾在上面发表,特别是1937年的‘新年号’,那厚厚一大本《新诗专号》。几十年来,我魂牵梦萦地到处寻找这个专号,它却无影无踪。我知道老友王亚平存有整套《文学》,他视若珍宝,我不好启齿。”

后来,一位陌生人从内蒙给臧克家来信,称“购得《文学》新年号上面有您的大作,我想奉赠给您”。臧老喜出望外,赶紧回信称谢。此人却迟迟未寄杂志来,臧老闷闷不乐心中猜疑:“莫非他看出我太看重它,又迟疑了?!”这么一本承载着诗人年青时代文学之梦的“新年号”,折腾着老人心神不宁。

过了很多日子,这位陌生人专程赴京给臧老送来了这本既是“新年号”又是“新诗专号”的宝贝,臧老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马上“俯案展看这本别来近六十年的杂志,如故人相逢,以极其喜悦的心情,仔细地,慢慢地欣赏。我重读这《文学·新诗专号》,心绪不宁,往事万千。我带着浓情回想三十年代文艺的辉煌盛况”。

再讲一本“新年特大号”的故事。1935年,黄苗子为《小说半月刊》的“新年特大号”画了封面,一位古代女子,幽幽怨怨,低首蹙眉,手持一枝梅花。画面的意思不就是南北朝诗人陆恺的《赠范晔》诗么?

折花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70年之后的2005年,我有机会出书,将这张封面画拍成照片给编辑参考,后来编辑真就拿它作了我书的封面。不久,黄苗子看到我的书,马上说,这不是我画的画么,连颜色都一样。




出版人杂志 
[publishers]

随性读书,认真写字

严肃活泼,偶尔脱线

长按识别二维码即可关注


近期热点文章:

20年,40家:海外出版商的在华“版图”

浙江出版联合集团掌门人童健:坚守主业,不为左右

华章二十年:“不同”成就卓越

看看图书馆都在买哪些出版社的书!

高晓松的2015

独家:罗振宇的2015和他对书业未来的4个判断

出版机构微信运营哪家强?
书业奥斯卡——2015书业年度评选隆重揭晓!
订货会首日重磅干货:开卷2015全国图书零售市场报告

出版上市迎来第三波,2015所有出版股却跑输板块

尼尔森2015全球图书零售市场报告:纸书市场迎来转机

出版机构新媒体影响力排行榜(2015年12月—2016年1月):跨年的书单狂欢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