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名「网黄」,想脱就脱
今年是麦瑟尔夫人出走5周年。
时间不是从她领离婚证算起的,而是从她和丈夫分居算起。
[了不起的麦瑟尔夫人]播出了四季,所有人都还叫她“麦瑟尔夫人”。
她的脱口秀事业又摔了一大跤,巡演中途被甲方扔在机场,气得她脱掉衣服发疯。
因为口不择言,她在业界臭名远扬,只好去脱衣舞俱乐部当主持人。
台下的男观众不在乎她的段子好不好笑,只想看她脱衣服。
鲁迅先生在差不多100年前,问出了“娜拉走后怎样?”
100年后,这个问题似乎有了实质进展,但远远没有得到解决。
女性主义理论能解释方方面面的性别问题,但给不了生活具体的答案。
生活是荒野,答案得自己去找。
但是,一个娜拉会激励无数的娜拉,在荒野上走出一条路来。
男人的世界
从麦瑟尔夫人决定独立生活的那天起,她就知道家庭之外,依然是男人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她需要抗争的可不只是一个出轨的老公。
她甚至抗争不过一个哆哆嗦嗦的老头,他比她更有资格做百货大楼的电梯操作员。
开始讲脱口秀后,她见惯了喝醉酒毛手毛脚的男人。
某个喜剧俱乐部的老板,每次都会把笔掉在她的裙子底下,然后趴在地上去捡。
她的对策是严防死守,并紧大腿,双手抱臂,找准时机问上一句:
“你在干什么?”
终极武器是束身衣,穿上后全身铁板一块,什么都感觉不到。
“这些男人就跟摸索停车表一样。”
如果她恰好在夜晚,出现在曼哈顿酒吧林立的第三大道,跟路人讲话,会被片区警察误以为站街妓女。
为了赚保释金,警察随便扯些“歇斯底里”之类的女性专有罪名,就把她送进监狱。
还有男人想从她身上省钱。
在一次疲惫但成功的赶场中,因为没有提前签合同,俱乐部经理拒绝给她付工资。
同样是女性的经纪人苏西据理力争,却被反锁在卫生间。
麦瑟尔夫人没有办法,只好给当时还没有离婚的丈夫乔尔打电话。
出于对妻子的愧疚和欣赏,乔尔飞快赶到现场和经理对峙。
“让她出来”,简短的四个字不容置疑,经理乖乖打开门放出了苏西。
“现在付钱给她”,同样不容置疑,经理反驳了几句,结果鼻子上吃了拳头。
就这样,乔尔用男人的方式,帮麦瑟尔夫人拿回工资。
要强的苏西有些愤愤不平:
“你不用给他打电话的,我可以找到方法解决的。”
麦瑟尔夫人安抚她:
“有时候要在男人的世界混,你就需要一个男人。”
没错,麦瑟尔夫人的独立从一开始就是不彻底的,但这并不是她的错。
男人的世界并非一日建成,它把女人排除在外太久太久,以至于这个世界全是照着男人的逻辑运行。
历史是男人书写的,法律是男人制定的,《独立宣言》和《人权宣言》是男人起草的。
当然,婚姻也是男人的发明。
所以麦瑟尔夫人还是家庭主妇时,为维持家庭生活消费,积累的却是丈夫的信用。
拥有经济权的是丈夫,她的家庭劳动不受社会认可,也是无价值的。
玛丽·比尔德在《女性与权力》中说的也是这个道理:
“你无法轻易将女性置于一个已经被男性化编码的架构里,你必须改变架构本身。”
穿高跟鞋的西西弗斯
可是撬动久而弥深的架构,哪怕只是一点点,多难啊。
单就喜剧这个“男人的行业”,女演员想要拼出头,已经很难了。
有人的选择是“像男人一样”,比如国宝级喜剧女王苏菲·列侬。
她成为明星的秘诀,是裹上肥大的衣服,画上粗糙的妆容,用粗野的腔调说话。
总之,在舞台上遮盖自己所有的女性特征,去扮演会被男人取笑的角色。
“除非你有鸡巴,真的。男人不想取笑你,他们只想操你。”
她获得了声名、大房子和随便送出手的貂皮大衣,但面具戴久了,早已长在脸上。
当耶鲁戏剧学院毕业的她,终于有机会去百老汇演话剧,却在紧张和不自信中代入了自己的喜剧演员人格,把演出搞砸了。
麦瑟尔夫人选择了另一条路,不加掩饰地做自己,要吃更多的苦。
第一次去正式的喜剧俱乐部演出,她的出场顺序一再被男脱口秀演员往后推,推到灯光师都下班。
主持人串场介绍她,明里暗里讽刺女性讲不了脱口秀:
“如果她无法让你大笑的话,至少她能给你做顿晚餐。”
麦瑟尔夫人干脆临场发挥,把站在台下等她出丑的男演员一个个调侃回去,说得最重的无非是他们的段子陈旧又无聊。
她的表演赢得了满堂彩,却被俱乐部老板重重警告:
“不许你这样说我的摇钱树!”
这个世界多的是二流三流四流的男脱口秀演员,但就是有人维护他们。
而麦瑟尔夫人,哪怕消化了自己的痛苦,把它们当作鲜活的笑料讲出,也可能不受待见。
她在台上讲丈夫出轨女秘书,女秘书竟然回头找她大闹一通,幼稚到不行。
等她开始调侃婚姻的意义是专属性爱、先到先得,一些男观众听不下去了,嚷嚷着让她回家打扫厨房。
“女人一点也不有趣,你个蠢婊子。”
还有一次,她讲自己的好朋友生孩子:
“让一个人在你肚子里长大,九个月后等它有2.7到5.4公斤重,给它提供一个零钱包大小的撤离通道。”
包袱还没抖完,她就被俱乐部老板撵下台。
因为他觉得怀孕是女人的私事,女人的器官只能在产科医生那里谈论,上不了台面。
但对于上一个讲生殖器感染霉菌的男脱口秀演员,他的评价是“很好笑”。
这样的双标比比皆是,麦瑟尔夫人的发言权,只有在男人制定的游戏规则下成立,否则他们就想办法让她闭嘴。
中肯一些说,在60年代的美国,就算是男脱口秀演员也不能畅所欲言,宗教、种族、政治等都是禁忌话题。
如果执意要讲,面临的是数不清的控诉和流逝的工作机会。
因此,有自我表达欲望的脱口秀演员就像西西弗斯,在山坡上来来回回推着巨石。
而女演员的处境,就是穿高跟鞋的西西弗斯,难度呈指数级增长。
独立女性陷阱
麦瑟尔夫人当然生气,一杯酒下肚,她还是决定在操蛋的男人的世界坚持下来。
好不容易从家庭出走,遇到了喜欢又颇有天赋的职业,给了她立足的根基。
鲁迅先生在差不多100年前就看得分明,“为娜拉计,钱是最要紧的了”。
麦瑟尔夫人能凭借自己的才华赚到钱,也学会了怎样在男人的游戏规则下最大程度做自己。
有的时候,坚持下来就是一种抗争。
进监狱也要来段脱口秀
你看到她表演越来越娴熟,很有自己的一套风格,并因此获得了为期半年的商演机会。
她赚到了迄今为止最大的一笔钱,还没有全部到账,就拿着商演合同找前公公,要买下她和前夫的婚房。
“我不需要怜悯,我也不想你因为我是家人便宜卖我。”
来了,标准的独立女性爽文台词。
但如果你足够了解麦瑟尔夫人,就会发现她的事业越成功,人越拧巴。
那套房承载了她和前夫那段婚姻的全部记忆,好的不好的都有。
搬进去后,许多家具摆件照旧,但卧室一定要看起来属于她。
床、梳妆台、床头柜摆在和以前完全不同的位置,但磕磕绊绊的。
她想证明自己在跌倒的地方爬起来,却在刻意地回避过去的阴影。
这说明她根本没有翻篇,也许在内心深处,她还需要从过去获得情感支撑。
换句话说,她需要被人爱。
当初她接到商演邀请,一边决定“一个人度过余生”,一边找前夫陪她度过“最后的夜晚”,也是如此。
前夫乔尔是个小男人,他不喜欢比他弱势的女人,又无法接受比他强势的妻子。
他们不可能继续走在一起,却在离婚后三番五次“一夜情”。
除了他们之间确实有多年的夫妻情,很重要的原因是麦瑟尔夫人需要爱,但她害怕建立新的亲密关系。
不然你看那个差点和她订婚的本杰明,在她事业上升之际被分手。
因为害怕新的失败,麦瑟尔夫人不断用过去舔舐过去带来的伤口。
“独立女性”只是麻药,喊起来上瘾,不能用来疗伤。
麦瑟尔夫人有些被它绑架,不敢承认自己需要爱。
可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呢,规定独立女性必须孤独终老,和规定家庭妇女必须在家相夫教子没什么不同。
“孤独终老”其实是个和“白雪公主”差不多的幻梦,只是听起来更悲壮更容易自我感动一些。
我们期待娜拉能顺利走出家庭,不是为了完全抹杀家庭的存在,而是以新的方式定义家庭。
这时候,哪怕娜拉想回归家庭,只要基于她的个人意愿就没问题。
这是玛丽·比尔德在《女性与权力》中的后半句:
“改变架构本身,意味着以全然不同的方式来思考权力。”
目前的形势,离这非常理想的一步还有几千步路要走。
事业突然一落千丈的麦瑟尔夫人,还在脱衣舞俱乐部讲脱口秀呢,更不要绝了她的后路。
她可以再婚或者不再婚。
她可以守着1个甘愿当她段子素材的男人过一辈子,也可以交100个男朋友再分手。
她能成为娜拉的激励,也需要娜拉的激励。
虽然她还叫“麦瑟尔夫人”,这是她前夫的冠姓,也是体现她个人风格的艺名。
当她不再被任何名号和身份限制,她可以是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