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尽的金瓶梅 | 第十三 ：蒋竹山看病
蒋竹山看病
文 / 李子
金瓶梅中，蒋竹山只“活”了两回。
西门庆由于摊上亲家的亲家的官司的事情，怕祸延自己，泥菩萨过河，一时就断了和李瓶儿的联系，于是，李瓶儿“每日茶饭顿减，精神恍惚。到晚夕，孤眠枕上，展转踌蹰。”整个人就不好了，相思相到最后“渐渐形容黄瘦，饮食不进，卧床不起”，眼瞅有点要黄的架势，李瓶儿的老仆人冯妈妈就请了蒋竹山医生来看病。
溥儒 作品 来源于网络
蒋竹山，自称太医院毕业，他很不屑地评论了同在清河县执业的胡医生：他又不是我太医院出身，知道甚么脉！在古代，要做一个医生，大概有以下几种途径：家传、师授、自学、入太医院。能自学成医是中医的一大特色，这么多年，我从来没见过一个自学成才的西医。
明朝太医院有13个科别，分为：大方脉、妇人、伤寒、小方脉、针灸、口齿、咽喉、眼、疮疡、接骨、金镞、按摩、祝由。大方脉，约等于现在的内科；伤寒类同于传染科；小方脉，就当儿科吧，疮疡、金镞，则相当于现代普通外科，祝由是借画符念咒来治病，这科由于理论庞杂，操作难度较大，现代医院无法设立，不过，我国民间还有大量遗存，据说有时可以起到起死回生之效，中医的博大精深由祝由可见一斑。妇人、针灸、口齿、咽喉、眼、接骨、按摩诸科，无需解释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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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院的学生，一般是由医家子弟选入，子承父业，兄终弟及，称为“医丁”；同时还可从各地的医官、医士中挑选优秀者送到“太医院”考试，合格者选入。
明代太医院教科书主要为《素问》、《难经》、《本草》、《脉经》、《脉诀》以及本专科的重要专业方剂书。学生学制多为3年，5年期较少，期满经“执业医生”考试合格方可毕业。
古代医生，有四种传统行医方式：坐堂、开业、兼业、走方。坐堂，医生在中药店为患者诊脉看病，这种称呼一直沿用至今；开业，医生在自己家或另设诊室挂牌应诊；兼业，分两种，一种叫“送诊”，卖药为主，不收挂号费，以药养医；另一种为“义诊”，不卖药也不收挂号费，好人好事救死扶伤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精神。走方，手摇铃铛，叮叮当当，身背皮囊，臂挂葫芦，周游四方，连诊带药，多以祖传秘丸神散狗皮膏药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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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竹山，当属于开业医生。貌似大方脉与妇人两科，都是他的强项，且看他给李瓶儿如何诊病：“学生适诊病源，娘子肝脉弦出寸口而洪大，厥阴脉出寸口久上鱼际，主六欲七情所致。阴阳交争，乍寒乍热，似有郁结于中而不遂之意也。似疟非疟，似寒非寒，白日则倦怠嗜卧，精神短少；夜晚神不守舍，梦与鬼交。若不早治，久而变为骨蒸之疾，必有属纩之忧矣。可惜，可惜！” 翻译成现在人能听懂的话就是：情绪不好是娘子得病的主要原因，具体症状：一回发热一会发冷。检查所见：肝不好，肾也咋滴，脾胃不好，精神不好。结论：这病，不是传染病，也不是感冒，娘子白天疲乏爱觉觉，晚上反倒一惊一乍睡不好，且老做噩梦春梦更兼梦中与鬼啪啪啪。预后：如果不早点治疗，耽搁久了，就转成肺结核了，肯定得挂，可怕的很！然后，据此诊断开药处方，李瓶儿服完竟然很快痊愈。至于蒋医生具体开的啥药，书中没有交代，目测绝逼不是连花清瘟胶囊和双黄连口服液，我请教了一下中医大夫和清代医家赵学敏，替笑笑生补充如下：生地，赤芍，柴胡、秦艽、黄芩，乌药，香附，珠兰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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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竹山诊病，最神奇的地方在于他竟然能知道病人做了啥子梦，他直断李瓶儿梦与鬼交，这眼力，这水平，真是石破天惊，惊天地泣鬼神。什么CT、核磁、B超脑电图等洋鬼子的新鲜玩意比蒋太医的三根手指头，都得汗流浃背统统靠边站！西医的老铁们，蒋竹山向你们喊话呢：神不神奇，刺不刺激？尔等，服还是不服？那么，问题来了，蒋竹山口中的这个梦与鬼交，到底是个啥子鬼？《灵枢·淫邪发梦》记载：“厥气客于阴器，则梦接内”，其大概意思是说，正气虚弱，邪气就在生殖器官上聚合集结，那患者在睡里梦里就会和鬼干点不可描述的事情。
历朝历代，各种古籍医案里都有大量梦与鬼交的记载，民间谓之狐惑或狐魅——让狐狸精儿迷住啦。西医由于不懂狐狸也不懂狐狸精的缘故，把幻听幻视妄想之类梦与鬼交的病，名之为癔症，除了用镇静剂外，他们对此病就束手无策了。中医治狐惑的方法，五花八门，但个人觉得，降服此类病症，最有效的还是道家法术。咱可不是胡说，几年前，有本地道士告诉我，他就用符篆祝由之术治好了一例，前日，网上又见得江西中医学院已故教授傅老先生，用《本草纲目拾遗·珠兰》所载方治好一例：“中条山有老道士，教人治狐魅。有一女子为雄狐所祟，教以用珠兰根捣烂，置床头，侯狐来交时，涂其茎物上，狐大嗥窜去，次日野外得一死狐。道士云，此根狐肉沾之即死，性能毒狐，尤捷效也。”珠兰，兰花的一种，学名金粟兰，我国云贵川、两广福建多见，按中条山老道的理论，珠兰根能毒狐狸，当然就能毒狐狸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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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这种道家治病的理论逻辑，完全忽略了狐狸和狐狸精的巨大区别，洒家真有些替狐狸精伤心。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极少数狐狸，苦苦修炼成百上千年，才有可能通过独木桥达到狐类的最高级别----狐狸精。可成了精的狐狸，一旦放松了对世界观，狐生观，价值观的改造，被女色迷惑了心性，为图脐下三寸的一时快活，一失足成千古恨，最后竟然让人像药狐狸一样，给丁丁上沾一点珠兰根拾掇了，呜呼哀哉，悲剧死了。
2020年6月26
光头码字游戏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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