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布什总统的中国日记，你所不知道的秘密

• 来源：秦朔朋友圈，ID：qspyq2015

11月30日，美国前总统乔治·赫伯特·沃克·布什（老布什）去世，享年94岁。这位以跳伞方式来庆祝自己80岁生日和90岁生日的美国总统，留下了很多传奇故事，其实有很多跟中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老布什的中国往事

1974年，作为美国总统尼克松的部下，当时担任共和党全国委员会主席的老布什受到尼克松“水门事件”的影响，接受无休无止的调查。因此，他非常想要逃离华盛顿一段时间。恰好，接任尼克松的福特总统给了他一个新的工作机会：要么去巴黎担任美国驻法大使、要么去伦敦担任驻英大使。这两个选择，无论哪一个都是肥缺，但是老布什一个都不想要，他的回答也真是把总统吓了一跳：要去尚未正式建交的中国当“驻京办主任”。

这个官方称为“美国驻北京联络处主任”（相当于大使）的位置本来就是烫手的山芋，福特总统当然就做了一个顺水人情，老布什也成为历史上第二位美国“驻京办主任”，开始了他在北京13个月的工作和生活。

当时的中国，对于全世界来说都是一个谜一样的地方。见多识广的老布什当然也很兴奋，他因此把自己在中国的经历记录通过口述的方式录在磁带上面。但老布什也没有想到，正是这样一段不同寻常的国际经历，成为他了解国际体系运行的最好课堂，更成为他建立自己外交风格的起点，也是他成为美国总统的最重要经历之一。

这些录音后来被整理成为日记，并集合成为一本名为《乔治·布什的中国日记——一位全球化总统的诞生》的书。这本书口述历史，展现了从老布什的角度观察的中国经济与社会。老布什作为美国特使，他能够接触到中国最高层的领导者，而接地气的他很喜欢骑自行车去游历北京和中国各地，使得他同样对中国最底层的民众生活也有了解。这本书里，讲述了很多有趣的故事。

在这本书的自序里，老布什告诉读者，他为何要在当时来到中国。除了对神秘中国的好奇之外，他还强烈地感到中国将对美国和世界产生至关重要的影响，“我预见她会崛起。我希望成为未来的一部分。”

来到中国之后，老布什和夫人芭芭拉开始对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产生浓厚兴趣，他们夫妇还认真学习中文。关于学中文还有趣事——老布什因为学中文发音太差，屡屡被芭芭拉嘲笑。他因此私底下跟中国的朋友请求：可否跟芭芭拉求个情，请她千万别在我说中文的时候嘲笑我。后来，当时的外交部长乔冠华找了一个机会，把老布什的请求巧妙地转达给了芭芭拉。

芭芭拉学中文也有趣事。她学会的第一句中文是：“别害怕，它不过是一只小狗，它不咬人。”原来布什夫妇这趟来中国，还带上了他们家的宠物狗成员弗雷德·布什。万万没想到的是，美国人的狗在北京非常引人注目。经历1950年代的全城灭狗运动后，北京市区里的狗十分罕见。所以每当布什夫妇带狗散步时，很多中国人感到很惊讶，不乏有人指着它叫“猫”，更有人被这种“奇怪的动物”给吓坏了。所以芭芭拉学会的第一句中文就不足为奇了。

在中国安家不久，老布什就买了两辆自行车，从此他和芭芭拉就踩着自行车走遍了北京的大街小巷，深入到老百姓的生活当中。老布什在他的日记中写道：“1974年11月16日，下午，我骑着自行车经过了紫禁城和鼓楼。这是一次长途的、平和的、有意思的但却又是愉悦的骑行旅程”。

也是在北京，老布什夫妇跟北京烤鸭结下了一辈子的情缘。1974年11月12日，老布什第一回吃到北京烤鸭，就被惊艳到了。在他的日记里还屡次提到自己吃烤鸭的事情，他在日记里写道：“1975年4月27日，晚餐我们吃了一顿大的北京烤鸭佳肴，标准是每人支付8块钱人民币。一桌共有12个人，我们最终支付了119元，包括两瓶白酒茅台，和大量的啤酒。北京烤鸭不错”。

回到美国后的老布什对于中国美食依然念念不忘，北京烤鸭则是他的最爱。在小布什的总统任内，两代布什总统与家人时常会到华盛顿附近的一家名叫“北京饭店”的餐厅打打牙祭。据说烤鸭、椒盐大虾、北京风味羊排、干煸牛肉丝、干烧四季豆这几道菜，布什家族的人更是不用看菜单都能脱口而出。因此，这五道菜肴在店里也被唤作“布什菜单”，许多慕名而来的食客只要报上一句“布什菜单”，饭店就会准确无误地将饭菜端上桌。老布什夫妇爱烤鸭到什么程度呢？就连他们的金婚庆典上，餐桌上的主菜都是烤鸭。

除了爱吃烤鸭之外，老布什最有名的就是“骑自行车了解北京”。他经常和妻子骑着自行车穿行于北京的胡同，由于当年外宾稀少，他们曾引起中国老百姓的关注和围观。后来老布什坦承，他之所以整天在北京街头骑车，是因为那时中国政治斗争激烈，他经常“无人搭理”，但这种独特的体验却让他受益匪浅，“每天都有新的发现”。

上面就是那张著名的在天安门广场的合影。照片中的老布什和夫人芭芭拉身着便装，手推自行车，面带笑容。就连小布什来北京探望父母，也跟着他们一块骑自行车在北京的大街小巷里穿行，游历最真实的北京。

1989年2月，老布什就职总统后的次月访问了中国，不仅打破了美国总统上任之后先去欧洲盟国访问的惯例，也是上任之后最快访华的美国总统。

当然，老布什在北京期间也遇到了一些让他哭笑不得的事情。比如他打算在办公室里挂一张中国地图，就让手下把地图交给一个中国的木匠去加一个边框。结果中国木匠看到地图后反应强烈，说台湾的颜色和中国其他地区的颜色不一样，还喋喋不休地骂了好久，结果老布什的手下只能灰溜溜地把地图收起来。

老布什跟邓小平建立了深厚私交

千万别以为老布什来北京就是吃喝玩乐的，其实他的工作一点都不轻松。那个时间，中美尚未建交，中美关系脆弱又敏感，而且中美苏三国关系微妙，再加上基辛格一手把持着美国对中国的联系和策略，其他人根本没办法插手。

为了防止老布什到北京赴任，不听美国国务院的控制，在老布什赴北京上任之前，基辛格就找到老布什说，你想要跟新一代中国领导人建立联系基本没可能，老实地在那里待上一段时间积累了政治资本就回国吧。但是老布什可不是这么轻易放弃的人，他来到北京当然是希望做出一番事业，通过他的努力，改善中美关系。

老布什在日记里记录了不少他被排挤在基辛格对华政策圈之外的事情，当然为了更好地融入北京，老布什也对基辛格不少指手画脚置之不理，他按照自己的经验和理念在北京积极拓展资源和人脉，不但与中国外交人员交往，而且在北京外交使团也颇为活跃，主动拜会一些驻华使节，并出席他们组织的各种活动，其中非常出名的就是“网球外交”。经过不懈的努力，他终于建立了与新一代领导人，尤其是邓小平的直接联系。

先来说说“网球外交”。去年特朗普来北京，下榻的位于北京建国门的瑞吉酒店前身就是北京国际俱乐部酒店，美国的总统们来北京访问的时候最喜欢住在这里，跟老布什有密切关系。当年老布什在北京当“驻京办主任”，为了拓展友谊，在北京国际俱乐部的网球馆跟各国使节、中国外交官员们举办各种网球比赛。这个网球馆，正是中国的前国家领导人万里负责使馆区建设时，为了驻华使节活动方便，力排众议，建设的一个标准网球馆。

两个都热爱网球的人，自然能够遇到一块，老布什和万里经常切磋球技。甚至后来老布什担任了美国总统来北京访问，还不忘约上万里打一场球。

因为这一系列积极主动的出击，老布什在北京积累了深厚的人脉资源，甚至邓小平也跟他非常熟悉。1975年底，老布什接到白宫调令，要他出任美国中央情报局局长。他担心中国方面对这个职位有不好的看法，因而没有主动跟中方高层辞行。没想到，就在他离职回国前一天，邓小平竟在人民大会堂设宴为他饯行。席间，邓小平开玩笑地问他：“你是不是一直在监视我啊？”随即两人哈哈大笑。

邓小平表示：“无论你什么时候来访问，我们都欢迎，即使是以中央情报局局长的身份，我们也欢迎。”

时隔1年多后的1977年2月，老布什从中央情报局卸职，并于同年9月25日以私人身份再次到中国访问，花了半个月时间走访了半个中国——从北京到成都，再飞往拉萨、返回重庆，乘游船游长江三峡，经武汉、长沙到桂林，最后从广州离境。1979年，中美正式宣布建立外交关系。此后一段时间，作为里根政府的副总统，老布什还曾两次访华。

1982年5月，当中美关系因美国向台湾出售武器而面临危机时，老布什以美国副总统身份访华，他与邓小平单独会谈了一个小时，终于打破僵局，为中美最终达成“八·一七”公报铺平了道路。

1989年2月，刚刚就任总统的老布什再次访华，并再次见到了邓小平。成为史上任职后最快访华的美国总统。他在访华期间还获赠了全新的飞鸽牌自行车，并接受了中央电视台的采访，成为首位在中国电视台向中国人发表谈话的美国总统。

在1989年春夏之交的那场运动当中，虽然作为美国总统的老布什在官方渠道宣布对中国进行制裁，包括暂停同中国的一切高级官员互访，并推迟国际金融机构考虑新的对华贷款等，但在私人层面，他并未完全切断中美之间的联系。他亲自写信给邓小平解释他的立场。随后，他两度派国家安全事务助理斯考克罗夫特（Brent Scowcroft）访华，继续与中国进行沟通对话。有学者分析，老布什“软硬兼施”的策略当时在防止中美关系进一步恶化上起到很大作用，他通过行政命令来处理对华制裁问题，一方面缓解来自国会的压力，另一方面也便于日后取消相关制裁，将对华关系的主动权尽量掌握在自己手中。

一个全球视野的领导人应该是什么样子？

相较于当下美国总统特朗普狭隘的美国至上价值观，已经故去的老布什则展现了一个全球化领导人应该具备的情怀和素养，这在今天弥足珍贵。

英国《金融时报》在纪念老布什的文章中，称赞他是“擅长外交的美国总统”。虽然他并没有获得连任，国内政策也乏善可陈，但是他的外交政策的确是一大重要遗产，“作为一个喜欢写信的人，老布什在全球织起了一张令人望而生畏的个人关系网，在他的总统任期期间，这种私交将被证明是有用的”。

《乔治·布什的中国日记——一位全球化总统的诞生》这本书的编者，美国教授恩格尔（Jeffery Engel）认为，老布什的中国经历，对于他的世界观以及成为一位全球视野的总统具有深远影响，其中最重要的是中国经历使得老布什相信人性化外交的重要性。在老布什看来，当外交危机出现的时候，如果他面对的对手是他曾经交往过的，不管是在网球场、宴会上或者一起聊过天的，事情就会好办一些。

这也是老布什在成为美国总统时的承诺，要让美国变得“更仁慈、更温和”，他反对任何政治暴力。所以不难理解，在日记中，老布什还屡屡表现出对当时中国充满政治的激进口号和做法的不满，他希望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证明，美国并非是宣传中的“美帝国主义”。所以尽管他出生优渥，但却希望展示给民众一个踏实、寻常、平易近人的形象。他也希望能够平等地接触到中国的老百姓，所以才有了“爱骑自行车的外交家”的美誉。当然，老布什在中国的经历，也使得他意识到并不是所有国家的人都像美国那样看问题，有这个换位思考，会更容易处理棘手的问题。

这样的政治智慧与远见，与他在中国的特殊经历密不可分。可以说，老布什刚来中国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外交方面的新手，等到他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富有经验的国际外交家，这为他后来成为具有全球视野的国家领袖打下基础。

也的确如此，在老布什担任总统的四年里，国际舞台风云变幻，冷战结束、东西德合并、苏联解体、海湾战争等等，他在外交事务的处理上非常老道而成熟。在老布什看来，他与各国领导人之间的私交增进了彼此之间的互信，帮助他化解了很多国际问题。比如，德国对他在两德统一中发挥的作用尤其感激；苏联危机日益加深之际，他巧妙地避免了激怒苏联，从而获得了冷战的胜利等等。

正如普京在悼念老布什的时候表示：老布什在美国最重要的历史阶段表现出了政治智慧和远见。他深知两个核大国之间进行建设性对话的重要性，为加强俄美在国际安全问题上的合作做出了巨大贡献。

今天的全球各国，正在陷入一场彼此缺乏互信的危机之中，刚刚在阿根廷结束的G20峰会也还是阴云密布。欧盟也是如此，2016年英国选择脱欧给了欧盟重重一击，而2018年默克尔的政治前景黯淡、不久前法国巴黎发生的大骚乱等等，都在加速分裂欧洲大陆。

今天的各国领导人，都应该具备更加卓越的政治智慧和远见，才能处理好今天的世界难题。

「 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 」

「 图片 | 视觉中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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