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谈／石野郁和：文化的差异与理解的多意
《Rowing a Tetrapod》, ©石野郁和 Fumi Ishino
《Rowing a Tetrapod》, ©石野郁和 Fumi Ishino
假杂志：可以请石野先简单介绍一下你的摄影经历吗？在网络上似乎并没有看到你其他的作品，《Rowing a Tetrapod》是你的第一部作品吗？目前的生活和工作状态是怎样的呢？
石野郁和：我在美国攻读了摄影与艺术学士、硕士学位，毕业之后一直居住在美国。现在工作生活于洛杉矶，同时也经常往返于日本以及欧洲等地。平时我会做作品，参加一些展览，虽然这是我第一次出版摄影集，但是却一直保持着创作状态。
假杂志：请简单介绍一下《Rowing a Tetrapod》，这部作品你拍摄了多久？开始这部作品创作的契机是什么呢？
石野郁和：这次的作品是由我经常往返于美国与日本之间的经验中诞生的。无论是在任何一个国家，我发现居住的时间越久越觉得难以适从。因为文化差异会产生理解错误与失败，这种时候时常让我得到一些新的视点。基于这样的经历，我想整理一部关于“理解”的多样性以及复杂性的作品。拍摄作品大概花费了两年时间。调查研究以及摄影集的整理、制作，这些过程也花了一些时间。
《Rowing a Tetrapod》, ©石野郁和 Fumi Ishino
《Rowing a Tetrapod》, ©石野郁和 Fumi Ishino
假杂志：作为在洛杉矶生活的亚裔，这样的经历是否会影响你关注的问题以及看待事物的方式？
石野郁和：通常自我同一性（自我同一性本意是证明身份，指个体尝试着把与自己有关的各方面结合起来，形成一个自己决定协调一致不同于他人的独具统一风格的自我），可以说是根据周围的视角来判定的。我因此也曾尝到苦头，当我在日本的时候，对他人设定的固有社会构造以及类别化曾表示怀疑，在美国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亚裔并不是我自身来设定的标签，而是他人简单直接地对我进行类别化的产物。人并不是一个简单的类别而是具有非常复杂多样的个自我同一性，欲求，性别（虽然这个词本身就已经被类别化了）。
《Rowing a Tetrapod》, ©石野郁和 Fumi Ishino
假杂志：在你拍摄的时候是否会更多地去关注两国之间的差异性，是否在一定程度上将这些差异放大了呢？
石野郁和：我在制作作品的时候其实没有意图去表现这种差异性，相反，我制作作品的初衷是想消除这种障碍。有些照片你感觉好像是日本拍摄的但其实是在美国拍摄的，同样很多感觉在美国拍摄的照片其实是在日本拍摄的，还有一些照片是我想故意引起大家思维混乱的。虽然我只在日本和美国居住过，但是我并不是想将文化的差异类别化，而是想将文化混杂之后进行再思考。
《Rowing a Tetrapod》, ©石野郁和 Fumi Ishino
《Rowing a Tetrapod》, ©石野郁和 Fumi Ishino
假杂志：作品（名字“Rowing a Tetrapod”）为什么会取这样一个名字？
石野郁和：提到Tetrapod（テトラポット）在日本大家脑海中就会浮现出防波提的样子。海边常常会看到大片的防波堤就好像异世界的宇宙飞船一样。另外Tetrapod（s）在英语中有四足动物（所有两栖类、爬行类、鸟类、哺乳类，包括我们人类）都有四肢，所以它们被统称为四足动物。并不是所有具有四肢的动物都叫四足动物）的意思，四足动物从诞生至今繁衍生存在世界各地任何一个角落，有一种向任何地方漂流，朝着任何方向前行的形象。而在现实中，想要Row（前行）到任何一个角落其实是很难的一件事情，是矛盾的。但在相反的语言和文化中，矛盾性变成了复杂性和多样性。因此我选择了这样一个题目。
《Rowing a Tetrapod》, ©石野郁和 Fumi Ishino
《Rowing a Tetrapod》, ©石野郁和 Fumi Ishino
假杂志：具有自我防御机制的人类，在进入到陌生环境时会本能地自我保护，作品中我经常会看到一些相对狭小，密闭的空间（比如房间，卫生间，球形的房子，太空舱）这些是否也是你的一种暗示呢？
石野郁和：人确实都有想要守护的空间。但是这部作品中有狭小密闭的空间，也有很多空旷的空间。另外我并不觉得密闭空间意味着是对未知空间的恐惧，未知空间看起来很狭小（日语中会说果然名副其实地“入口狭小”啊）但正因如此，未知的部分就更多，因为在入口处只能看到一点点，在未知空间的可能性就非常多。
《Rowing a Tetrapod》, ©石野郁和 Fumi Ishino
假杂志：我们知道有时色彩会更直观地向观者传达一些信息，黑白作品之中就将颜色这一元素淡化了，你的是怎样考虑这一点的呢？
石野郁和：黑白照片可以让观者有自己的想象空间，通过对颜色，气味的想象，对照片的理解也就各种各样了。我也很喜欢彩色照片，也经常拍摄彩色照片，但是当“怎样使用颜色”成为主要的思考方式的时候，也就拒绝了其他的思考方式。
这部作品我选择使用黑白的方式，主要是因为想要将时间性以及价值观这些概念模糊化。比如说将现代的照片看成是过去照片，又或者是恰恰相反。如果这部作品我选择用彩色来表达的话，虽说传达内容会更为容易，但是只是让观者更容易懂就是真的好吗？相比较回答一个问题，我会更加喜欢根据问题提出的视点来进行再思考。
假杂志：为什么你的照片整体观看起来有种脱离现实的意味？
石野郁和：非常感谢你提到了这一点，我觉得非常态是很难被类别化的东西，常态的东西在现实中会更容易被分类也更容易去辨识。我经常往返于日本和美国之间，人们的价值观并不是非黑即白，简单的对错，好坏来评断的。存在着很多灰色地带是很难去理解的，好像很容易看懂的照片但事实上是与解读的内容完全持反对观点的照片，有着相反性的复杂空间与我自己的感觉很接近。
《Rowing a Tetrapod》, ©石野郁和 Fumi Ishino
《Rowing a Tetrapod》, ©石野郁和 Fumi Ishino
假杂志：你对宇宙相关的这些元素是否有特殊的情节？宇航员的照片与太空舱，操纵室，航拍中的卫星这些照片所组成了一个相对完整的线索，并且在你的作品中占据相对多的篇幅，这部分设置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另外宇航员这张照片是你摄影集中尺幅最大的一张，是否意味着它有着重要意义呢？
石野郁和：一种隐喻性吧，揭示了一种想要向不知名的地方出发，从外面的空间观看自己至今居住的社会构造的欲求。也许也和我从日本前往美国时在飞机上观看的经验有关。另外我也憧憬那些能够去往宇宙的人，他们的感受一定和我完全不同。
假杂志：除了宇航员以外，还有日本小学生、好似研究员的人以及一些难以辨认身份的人，他们穿插出现在你作品中的意图是什么呢？
石野郁和：这部分我通过各种关联性将他们组合在了一起。比如说将平时很亲近的人拍摄成很亲近的样子，将很亲近的人拍摄成不太亲切的样子，或者将不亲近的人拍摄成很亲近的样子，不亲近的人拍摄成不亲近的样子。匿名化处理我与照片以及登场人物之间的关系，不告知观众确切的关联性，而是希望他们借此展开多种关联性的想象。
《Rowing a Tetrapod》, ©石野郁和 Fumi Ishino
假杂志：从开始拍摄到现阶段为止，你的个人情感上是否有所改变？这种变化是不是也如实地表现在了摄影书中呢？因为我感觉到从作品最初有些慌乱不安，缺乏安全感到后面趋于平和淡然，似乎情感上有所改变，我不知道这是编排所产生的效果还是在真正拍摄中你的想法发生了转变。
石野郁和：摄影集并不是以时间序列进行编排的，我认为时间是以非线性方式流动的，只是在人为将其组合起来之后会产生一种直线性流动的错觉。这种思考方式也适用于摄影集的编排。我认为时间的流逝和历史的感觉是模棱两可的，具有意外性和不安定性的，其实相较最初的部分，最后的部分是我在情感上有非常多不安的时候，看到的事或感觉到的东西往往取决于自身的背景，人的解释并不一定适用。我想借此提出的是“解释”的多样性。
《Rowing a Tetrapod》, ©石野郁和 Fumi Ishino
《Rowing a Tetrapod》, ©石野郁和 Fumi Ishino
假杂志：今年9月份，MACK出版了你的第一本摄影书，摄影书的封皮是柔软的粉色，但是翻开摄影书却都是黑白色的照片，这样的设计有什么特殊的考虑吗？
石野郁和：正因为是黑白作品，所以封面是黑白或者灰色就会很单一，我并不喜欢表面上的统一感，也不喜欢单一性的东西，虽然如果选择黑白或者灰色的封面，可以想象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展开摄影集会看到黑白色的作品），但是比起简单想想就能知道的东西，反而是看不懂才会使人产生想要看的欲望。很多人看过我的作品后都会说通过作品不太能够想象出我到底是男性还是女性，我想要寻求一种中性色彩，因此在封面上使用了很柔软的粉色，这里的理由是不通过外表的颜色而是通过思考方式来与作品进行一个连接。
《Rowing a Tetrapod》, ©石野郁和 Fumi Ishino
出版社：MACK, 2017
假杂志：在摄影书的编辑上是以怎样的逻辑方式所展开的呢？
石野郁和：我选择了一些自己觉得不错的照片、猎奇的照片、尴尬的照片、老套的照片，将它们全部放在一起进行碰撞，最后选择了一些一定程度上可以并存并且建立了联系的照片。如果作品中全部都是非常棒，很酷的照片的话我觉得会产生疲倦感，那样的话能够产生的思考和情感就非常少了。
假杂志：摄影书中有大量的余白，作品的尺幅相对较小，这样的编辑你是怎么考虑的呢？
石野郁和：这是因为我想给观看者一种这幅作品是浮动在纸面上的感觉。我们无法去说明在宇宙中，究竟是行星或者其他星球是主要的那一部分还是星球以外的它们所处的无垠空间才是主要的那一部分。余白是照片的一部分，照片也是余白的一部分，余白并不是以背景的形式出现的，我认为它本身也可以被确立为一张照片。
《Rowing a Tetrapod》, ©石野郁和 Fumi Ishino
出版社：MACK, 2017
假杂志：这一项目目前进行到什么程度了？是否已经完结了呢？是否已经开始展开新的作品了呢，新作关注的问题是什么呢？
石野郁和：这部作品已经告一段落了。现在我同时展开2-3个作品，我仍然对多样的解释和思考方式抱持着一种关注。
假杂志：非常感谢，期待你的新作品。
石野郁和
1984年出生于日本兵库县，2012年获得罗切斯特理工学院学士学位，2014年获得耶鲁大学硕士学位，目前生活并工作于洛杉矶。
作品被The Flag Art Foundation，Fraenkel Gallery以及 IMA Gallery收藏。曾入选「Japan Photo Award」（2015年）、「佳能写真新世纪 』佳作（2015年）、「Toby Devan Lewis」Fellowship（2014年）。
个人网站：www.fumiishin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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