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汕异故事 TWO

每次来潮汕，除了各种好吃的东西，就是去看当地那些古老的民居。 虽然现在城市化的影响越来越大，但是在农村里，仍然保存着一些传统的老式民居，而且这些民居都是用形象生动的名字来命名的，如“下山虎”、“四点金”、“ 驷马拖车 ”、“百鸟朝凤”等等。

“下山虎”的建筑在潮汕地区农村较为普遍，又称为“爬狮”。顾名思义，“下山虎”的样子真有点如下山虎又似爬行之狮。

“四点金”是潮汕风俗的独特建筑，因其四角上各有一间其形如“金”字的房间压角而得名。在旧时只有富达的家庭才能建造。“四点金”的建筑格局跟北京的四合院有点像。外围一般有围墙，围墙内打阳埕，凿水井；大门左右两侧有“壁肚”；一进大门就是前厅，两边的房间叫前房；进去就是空旷的天井，两边各有一间房，一间作为厨房，称为“八尺房”。另一间作为柴草房，一般称为“厝手房”；天井后面就是后厅，也称大厅，是祭祖的地方，两边各有一个大房，是长辈居住的卧室，如果小辈住进去就是大不敬。所以潮汕话说“细仔弟住厝耳”。

“四点金”一般对外不开窗，窗只开向内庭。这是因为“凡屋以天井为财禄，以面前屋为案山。天井阔狭得中，聚财”（《阳宅撮要》）。“财气”从大门或从上天降临积聚于天井后，再通过各房门窗“吸”进屋里，若对外开窗就是葫芦漏气，“财气”外泄。

“驷马拖车”是潮汕地区有名的建筑风格，整个建筑格局就像一驾由四匹马拉着的车子，故名。 “驷马拖车”也称“三落二火巷一后包”,是“四点金”的复杂化。另外还有一种比 “驷马拖车”还要复杂气派的民居建筑叫“百鸟朝凰” 。准确地说,“百鸟朝凰”就是以“ 驷马拖车 ”为主体,外包“四点金”或“下山虎”,房间可以达到100间的规模,在潮汕古民居中,百鸟朝凤较为少见。 在古代也是超级富豪才能修建得起。

老婆家的祖屋附近，除了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下山虎”，“四点金”潮汕老房子外，还有有一座上百年历史的“驷马拖车”式潮汕民居。这座气宇轩昂的老宅院，深藏在人声鼎沸的闹市附近，颇有几分“大隐隐于市”的气魄。这个老院子当年一定是热闹非凡，住满了人，如今已经是一个安静的民俗博物馆。

不过老婆的话马上打破了我对这百年老宅院的各种美好幻想。

“听说这老房子根本就没几个人住过，自从建好就一直闹鬼，后来就一直空着!”

“闹鬼？”我一听也来了兴致。

“这老房里闹鬼的故事多了去了，我们小时候大人吓唬我们的故事，可都是从这里来的!”

今天就来说说这百年老宅的故事。话说这家老宅祖上姓林，原本家贫如洗，一咬牙就下南洋闯荡数年，靠着潮汕人勤快能吃苦的韧性，硬是在南洋创出一片天地，成为当地巨富。林巨富回乡，光宗耀祖，原先破旧的祖屋自然不能留，能代表巨富身份地位的房屋当然是 “驷马拖车”。请师公看了风水地，起屋建房，一年后，一座气派的 “驷马拖车”潮汕大宅就建成了。不过新宅才住进去几天，这怪事就开始出现了。

林巨富常年在南洋，潮汕豪宅家有夫人及一对双胞幼子，另外还有家仆若干。自从搬进新宅后，两个孩子就发烧长疮起疹子，身体越发虚弱。家里人觉得是小孩刚从南洋过来，不适应新环境，于是更加精心的照顾两个孩子。可是到了晚上，两个平时十分调皮捣蛋的孩子竟然安安静静的坐在院子里，两个人的动作也相当一致，不时地呆呆看着院子里的柱子，又不时地将目光从饭桌移动到院子。林夫人忍不住好奇的问他们:“你们兄弟两个是没吃饱饭没力气捣蛋吗,怎么就肯这么听话地坐在这里。”小儿子胆怯地跟林夫人说:“阿妈,家里有客人？”

林夫人觉得十分意外，正想问个清楚，就听见大儿子对着她喊:“妈妈,那个姐姐在对面的柱子上在望着你。”

林夫人感到心脏一颤头皮发麻,就喝道:“童言无忌,都有在胡说八道什么,你们看,这里不就只有我们三个人吗!”　

“不,你撒谎.”大儿子满脸通红地反驳道:“刚才我们在吃晚饭的时候姐姐就来了,她还坐在你身边，用舌头舔你碗里面的鸡肉,你看,她现在又站在你背后,数着你的头发。”

林夫人头皮一阵发麻，不过还是强装镇定的让两个孩子别瞎说。按照潮汕的老习俗，闹鬼的事情不能在家里说，否则将会越说越凶猛。第二天她趁一个外出购买女红的机会，偷偷让仆人去请附近乡里最厉害的师公来。

等她回到家的时候，大宅子的门口竟然围满了周围乡里的野狗，守门的几个家仆正在用棍子驱赶。可是这些野狗怎么赶都赶不走，也不怎么吠叫，只是紧张的盯着大宅子的大门。林夫人心里紧紧的，赶紧进了院子。

两个孩子此刻就等在院子里，看见林夫人进来了，争先恐后的对她说：“阿妈阿妈，那个姐姐说你要害她!现在出去了!”

话音才落，只听外面的野狗群对着宅子大门一阵狂吠。

门口的野狗已经吠叫了一夜，林夫人一家子还有一院子的仆人们都被折磨得筋疲力尽。来串门喝茶的邻居,茶才喝不到三杯就神情紧张地对林夫人说:“咱们到外边商量点事.”林夫人不知就里跟了出去,才听那邻居一脸惊恐地说;“我刚才进了你家,见一女的爬上你家的窗户,我以为是你家的亲戚,没承想我才坐下没一会工夫那女的就走进客厅,站在门边的角落里,她长得实在凶恶,简直青面獠牙,她就干巴巴地站着,瞪着大眼,不知是在看着你还是在看着我。”

从乡里请来的厉害师公终于到了。 师公到家里就布阵作法。不知是师公道行太浅还是作法不当，直接就把那女鬼逼得现身，才斗了一个回合,师公转身就跑,看来这道门中人也有赝品。那女鬼身穿寿衣,披头散发齿唇发黑面貌凶恶,毒骂林巨富一家,吓得林家人是心胆俱裂,女鬼竟又威胁他们:“要是敢再找人来害我,我就搞得你们一家没一天安宁!”

白天被女鬼威胁后，夜晚过得更加艰难。 几个家仆更是在半夜里冷醒过来，哪怕是在夏天，醒来后都感觉似乎被人压住不得动弹，意识却十分清醒,仆人们只好你望着我我看着你直至天亮。

天天被这么折腾，林夫人只好带着全家另找住处。好容易林家老爷从南洋回来，听说此事的他也不信邪，当晚就自己一个人住了进去。 夜里看见一个女人压在自己身上使他不能动弹,连救命都喊不出,最后吓得尿裤子不说双腿更肿得像水桶,被仆人给背出了豪宅。

林家老爷开出重金，终于从潮州请来一个专帮人家处理白事的师公，这位家中是祖传数代，据说功力深厚。这位潮州师公来了就到房子里转悠了一圈。拿了青竹和芦苇在院子里围了一个圆，自己站了进去然后拿了两面写着“令”字的黑旗,呼喝了大半天才偃旗息鼓起回客厅。跟焦急的林老爷说:“那鬼是你们‘请’回来的,，尽管不是你们的意愿但同时也不是她的意愿，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于今之计是你们把她供起来，当成死去的先人一样祭拜，只有这样她才会罢休，这就是佛法的的缘份。”　

林老爷也不愿请这么个恶鬼回来，忙说：“请师公指点迷津，我林家素来与人无怨无仇，怎么会请来这么个冤家？”

师公把刚才那幅写有“令”字的黑旗放在圆圈中，点火焚烧。黑旗燃烧的青烟并没有随风飘向天空，却分成了几缕，在 “驷马拖车”的院子里回旋起来。渐渐地，青烟慢慢弥漫开来，最后竟像油漆一般覆盖在屋里的每一面墙壁上。潮洲师公见状皱紧了眉头，伸手在被青烟覆盖的墙面上轻轻的抚摸几下。转过身来对林家老爷说：“看来就是你家房子的灰土角出问题了!”

从古代开始,潮汕的老百姓们建房子都会添用一种叫"灰土角"的材料,这种材料呈长方形,没有特定的尺寸,一般来说就像西瓜那么大小,归根结底其实都是用粗沙和石灰混合而成的一种建筑材料。虽然简单，但是在古代来说，即经济又牢固。尤其大潮汕地区濒临台湾海峡，深受地震、热带风暴、连月大雨或大旱各种极端气候和自然灾害的影响。能扛过这些自然灾害影响的往往都是年代久远的潮汕老民居。

师公口中的灰土角出问题。就是这盖房的灰土角在制作的过程中，被林家的仇人偷偷放了乱葬岗的一堆骨头，于是家里就请来这么个恶鬼。如果要彻底解决问题，恐怕得把整个 “驷马拖车”大宅子给拆了重建才行。

不过林家一家子经此一番闹腾也心灰意冷了。听了潮州师公的话连夜就搬了出去，第二天就举家迁回南洋。至于这座没住几天的 “驷马拖车”大宅子，委托了几个亲戚每逢祭拜的时节，进来把那个冤鬼当祖先一样拜祭一番。

时间很快过去了很多年，林家巨富一家早就在南洋没落。他们在老家的亲戚也早已遗忘了要拜祭女鬼的事情，于是乎，这 “驷马拖车”的大宅子又开始闹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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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老婆讲的故事，我不禁啧啧称奇，连说这老房子可惜了可惜了!

“可惜什么啊，要不是闹鬼，这种老房子怎么可能留到现在。抗日的时候，解放的时候，破四旧的时候，旧城改造的时候，要不是有闹鬼，随便哪个时候都把这房子给推平了。”

听老婆这么一说，倒也是有道理。“那到现在还闹鬼吗？”

“从解放前就不闹了，至于原因嘛，等会儿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老婆说完就拉着我逛进了这个民俗博物馆。

进去转悠一圈我就知道为啥不闹了，院子里有个市级文物保护碑。碑文上介绍，从解放前开始，这里就作为地下党的活动基地，解放后这里长期作为党政机关办公场所。看着院里随处可见的核心价值观，不知那个鬼姐姐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