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化历史研究】土豆能减少冲突吗：哥伦布大交换的另一个甜蜜果实
本文为“量化历史研究”第 202 篇推送
”要吃粮，找闯王“
（图片来源于网络）
长期以来，吃不饱肚子被认为是农民造反的主要原因，而气候变化导致的饥荒也已被证明是战争爆发的根源之一。但是，政治经济学学者发现，农业生产力与武装冲突之间的关系其实是很难解释清楚的。虽然粮食增产会减少决策者对于冲突战利品的需求，且增加了将人力资源投入到战争中的机会成本，似乎统治者有更多理由不发动冲突，但是生产力的提升也减少了他扩充军队的可变成本。成本与收益到底哪一方面占主导，依然是一个值得深入讨论的话题。
1492年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后，随着而来的”哥伦布大交换“为旧世界引入了大量美洲的新物种。其中土豆是一种具有高生产力的粮食作物，它在单位面积土地上所能收获的卡路里数是其他作物难以匹敌的。Ruixue Jia（2014）发现土豆的亲戚——甜薯传入中国在荒年有效地减少了农民造反的概率。Nathan Nunn和 Nancy Qian（2011，亦即量化历史研究推文112）曾经用土豆来解释城市化和人口密度的增长。
那么，土豆在旧大陆的另一侧是否具有同样作用呢？最近，Murat Iyigun和Nathan Nunn,Nancy Qian合作的NBER工作论文“The Long-run Effects of Agricultural Productivity on Conflict, 1400-1900”继续探讨了这一问题。
图1 土豆在世界的传播
作者首先讨论他们对于粮食增产影响冲突的机制。由于粮食的缺乏弹性，土豆带来的增产势必会降低粮价，从而引发地价走低和实际工资提高。作者肯定了收益减少和机会成本增加依然是主要方面，简单地来讲就是，战利品已经不值得花这么大的代价去获得。另外，作者还提到土豆能够舒缓人口的马尔萨斯陷阱，并且靠土豆来喂养军队可能并不简单。由此，作者坚持认为农业增产能够减少冲突的假说，并着手实证检验。
在从不同来源中收集了1400-1900年中归属于899次战争的2477场战事的时间、地点、规模等数据后，因为考虑到战争参与方的时空复杂性，作者选择了战事作为个体单元，并将400km*400km的网格单元设置为空间尺度，时间间隔则是50年。另外，因为农业生产力常常为战争所破坏，所以直接使用农业收获数据可能有较大偏差，当然这个数据其实也很难完美得到，作者改用了联合国粮农组织FAO GAEZ中的土豆种植适宜性来进行研究。
图2 作者建立的冲突数据库图示
作者在基准回归中采用了DID模型去识别种植土豆后是否减少了冲突的产生，发现如果分样本进行回归的话，除了400km*400km和更大的800km*800km，在划分为50km*50km, 100km*100km甚至200km*200km的地理单元上都不会有土豆带来的显著影响。
考虑到战争破坏性的空间溢出可能会影响了这个估计，因此在另一个模型中加入邻近单元土豆适宜性作为交互项后，作者发现确实是直到400km*400km才足够大到将战争的影响包括进内（与河南省相近，800*800的话大约是一个法国）。但是，还需要考虑到某些战争的范围甚至超过了800*800，比如俄罗斯与西欧国家的冲突，可能也会算入某个网格里，这显然与土豆不太会有关系。因此，作者进行了去除这些特例后的检验，最终还是发现，基准模型中发现的土豆对于冲突的影响确实是存在的。
既然空间上选用16万平方公里的区域单元是站得住脚的，那么50年的时间间隔是否是有意为之的呢？
作者回应了此种焦虑，在稳健性检验中换用了25年和100年作为单期时长，土豆的引入依然能够减少单位时间内的冲突爆发数量。同样地，DID模型中共同趋势问题也是需要首先考虑的，土豆适宜区更为稳定的趋势在1700年前（作者认定的土豆大规模种植发生时间）并未出现，在以800*800划分的数据上也不存在这个趋势。
图3 土豆大规模种植前后与冲突的相关性
尽管如此，土豆能否带来地区稳定依然是值得怀疑的。作者也承认，能够种植土豆的地方也会适合其他主要作物，而这些地方一般海拔较高且地势崎岖，不利于军事展开，又离海岸线和河流较近，会受到早期工业化和国际贸易影响，更要害的是这些地方恰好就是西北欧，本来就在15世纪经历了超大规模的英法百年战争。
简而言之，可能并不是土豆在起作用，而是影响土豆适宜性的其他因素在起作用。因此，作者控制了一系列农业适宜性和自然地理变量，并且去除了英法战争的数据，以排除前述因素影响的可能，所得到的一系列结果均表示，土豆确实减少了冲突的发生。
图4 土豆种植适宜性地图（越白表示越适宜）
接下来，作者在讨论土豆对于冲突减少作用的区域表现异质性之外，还进行了一些有趣的讨论。
首先，作者将冲突分为原生冲突和次生冲突，发现土豆对于次生冲突（已经有过冲突后继续发生的冲突）的削减作用其实并不显著。其次，因为土豆本身是非常耐寒的，当其他作物受寒后，土豆可以提供一个很好的替代作用，因此作者呼应了之前关于气候变冷影响冲突的研究（2017，亦即量化历史研究推文157），虽然发现了气候越冷冲突越多，但是并没有发现土豆的耐寒保险作用。
通过大量实证研究，作者验证了土豆所带来的农业增产对于抑制冲突的作用。同时，他们谦虚地表示这仅仅是研究经济与政治长期互动的一小步尝试，提出还有很多问题有待讨论，如反向作用是否存在，即农业减产是否增加冲突，亦或是农业增产的其他后果等。作者表示，希望他们所建立的数据库能够在这个议题上有更多探索。从其团队自身的产出上来看，相信这应该是不远的未来。
文章来源：Murat Iyigun, Nathan Nunn,Nancy Qian. The Long-run Effects of Agricultural Productivity on Conflict, 1400-1900 ,NBER workingpaper,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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