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化历史研究】信息如何影响贸易?──来自英美棉花市场的自然实验证据
本文为“量化历史研究”第 214 篇推送
第一条海底电缆
(图片来源于网络)
全球化年代,连接世界各国的,不仅有商品、人员的频繁流动,还有信息的快速传递。商品和人员的流动依赖信息——如果货物在目的地卖不出好价钱,商人就会改变决定;如果目的地的劳动力市场不景气,劳动力在流动前也会三思。可是,信息看不见、摸不着,要怎么才能衡量信息对经济的影响呢?Steinwender在American Economic Review即将刊出的研究,利用跨洋电报线这一自然实验,发现便捷的信息确实促进了市场整合和贸易、增进了社会福利。
19世纪中叶,棉花贸易是英美之间,乃至全世界最为重要的大宗商品贸易之一。棉花出口占当时美国出口总额的一半,棉花进口占当时英国进口总额的三分之一。在美国,纽约是棉花出口的主要港口之一——三分之一的棉花在这里启程运往英国;在英国,利物浦几乎占据了所有的棉花进口。既然棉花生意如此重要,配套的信息产业也相当发达:《纽约时报》和《利物浦商报》每天一次,刊载两地棉花的价格。同时,报纸还刊登棉花的仓储量、运费等信息。
本地的信息好收集,比方说,《纽约时报》可以每天更新当地棉花的价格信息。但是,要得到来自利物浦的信息,就得耐心一些了——在19世纪中叶之前,想要了解大洋对岸的商业信息,只能依靠定期通航的蒸汽船。从利物浦到纽约,船只到达平均需要10天。但这不是个定数,天气一类的因素都会影响船只航行。实际上,接近一半的时间,船只花费了多于10天的时间才到达。总之,当时的英美间,即使是很重要的生意,中间也会有好几天的“信息真空”。
引入电报能够让通讯更加快捷。不过,一开始,两地舆论对电报并不看好,原因很简单——之前失败太多次了。1857、1858、1866年,各方三次铺设跨洋电缆的努力均告失败。当时,甚至有报纸打出这样的标题:跨洋电报是骗局吗?不过,1868年的第四次努力成功了,英美之间的通讯时间大大缩短。如图1所示,报纸刊登棉花价格时会注明对应的时间:电报引入前,两地之间,价格信息平均要延迟10天;电报引入后,绝大部分时间,信息都是当天到达。
图1 电报引入前(图上半部分)/后(下半部分),信息传输所需天数的分布
电报让信息传递更及时,这会怎么影响价格?见图2,电报引入之前,纽约和利物浦不能及时对对方市场的供需变化作出反应。一个地方价格变化以后十天左右——恰好就是蒸汽船来往所需的时间——对岸价格才相应调整。商家应对这一点的办法是仓储。但是,这无法完全解决问题:首先,修建仓库和保持仓储是很大一笔开销;其次,棉花堆在仓库里,会影响资本的周转。商家的仓储因此不充分,需要依赖其它市场的棉花来应对冲击,花费的时间就更长了。
图2 1865年9月20日至1865年10月14日,电报引入前,两地棉花的价格走势。上图显示,当年9月22-23日,来自曼彻斯特的需求增加,逐步推高了利物浦的棉花价格。同时,纽约市场的价格却没有对此作出反应。一直要到10月初,纽约市场的棉花价格才应声而涨
有了电报以后,如果一个地方棉花紧缺、价格大涨,对岸市场可以立即做出反应,现货装船起运。因此,两地市场可以实现更紧密的整合。为了验证这一点,借助前面提到的两份报纸和其它资料,作者收集了1865年7月至1869年7月间,纽约和利物浦棉花的每日价格、运费、运输成本、吞吐量等数据。数据分析显示,电报确实发挥了整合市场的作用:相比引入电报之前,两地棉花的价差缩小了43%,贸易量上升了37%。同时,贸易量的波动也上升了114%。
图3 引入电报前后,纽约和利物浦“中等质量棉花(有严格的分类标准)”的价差。其中,红线是引入电报的时间,黑色实线是价差,黑色虚线是运费,灰色实线是总的运输成本
作者对这一结论做了许多检验。比方说,利用报纸刊登的价格日期,可以发现无论是价差、还是贸易量,都会对对岸的消息作出反应;利用吞吐量,可以发现这些结论不是受与其它市场贸易的影响;这些结论不是受两地市场各自的波动影响,等等。在文章后半部,作者建立了一个简洁优美的结构模型,利用传统的“Harbinger三角法”估计了信息所致福利提升的下界,幅度为9%左右。即使排除掉几次异常的大幅价格波动,便捷信息带来的福利提升也超过7%。
总之,从来自英美棉花市场的证据看,信息技术的进步确实促进了市场整合,提升了社会总福利。信息技术的影响是近年来经济学界研究的热点之一,许多成果发表在顶级期刊上。比如说,Jensen和Treb发现使用手机可以提高发展中国家市场运行的效率,Jack和Suri发现手机可以让受灾地区附近的居民更好地分担风险,等等。这篇研究,从经济史角度进一步丰富了已有的结论。信息的生产、传递和利用在历史进程的作用,还有许多可以挖掘的空间。
文章来源:Steinwender, Claudia. Information frictions and the law of one price:" When the States and the Kingdom became United". Forthcoming,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其它参考文献:Allen, Treb. "Information frictions in trade." Econometrica 82.6 (2014): 2041-2083.
Jack, William, and Tavneet Suri. "Risk sharing and transactions costs: Evidence from Kenya's mobile money revolution." The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 104.1 (2014): 183-223.
Jensen, Robert. "The digital provide: Information (technology), market performance, and welfare in the south Indian fisheries sector." The Quarterly Journal of Economics (2007): 879-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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