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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北宫乐府”石磬及其相关文物看秦乐府音乐

辛雪峰 音乐研究 2021-05-13



从“北宫乐府”石磬及其

相关文物看秦乐府音乐


文◎辛雪峰


原文刊载于《音乐研究》2021年第1期。


摘 要:秦“北宫乐府”石磬及其相关文物的出土改变了学术界关于“乐府”的传统认知。本文通过辨析新出“北宫乐府”石磬及其相关文物、文献资料,指出秦乐府具有制作、储存乐器的职能,进而对秦乐府音乐进行分类考释。

关键词:乐府;北宫乐府;乐府机构;乐府职能;秦乐府音乐



一、“北宫乐府”石磬的考古发现


2016年以来,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对秦咸阳城府库建筑遗址(编号ⅡB2JZ2)进行考古发掘,揭露面积4400余平方米。考古出土物以建筑材料为主,附属建筑物F3出土石磬残块650多公斤,“石磬上多见‘北宫乐府’‘左终’,以及‘宫’‘商’‘角’‘徵’‘羽’‘左终’‘右八’等反映音阶、所属、编序等内容的刻文。”此外还出土有铜甬钟的铜帽饰、铜铃饰、铜环等小件遗物。秦“北宫乐府”石磬及其相关文物的出土,为我们真实了解嬴秦的音乐提供了重要的实物资料。

府库建筑遗址出土遗物显示,焚烧的建筑物内曾存放钟磬等乐器,这些乐器应当是“北宫”所用乐器。

考古调查确认,发掘区东南部曾经有大型建筑,这些建筑可能包括石磬,以及其他一些生产制作区域和官署管理机构,咸阳城北区自西向东依次有手工业制作、府库、官署、宫殿等不同功能的大型建筑40余处。

考古发现大面积的编磬残块,秦小篆字“北宫乐府”(见图1)等信息,不仅证明了建筑属性,还为乐府设置及其职能的研究提供了新的佐证。

图1   “北宫乐府”磬铭文拓片

二、陕西出土“乐府”文物与

“乐府”设置


陕西考古发现的秦“乐府”文物,不断刷新着学界对“乐府”设置时间及其职能的认识。

“乐府”一词,最早见于司马迁《史记》卷二十四《乐书》。其次是班固《汉书·礼乐志》记载,汉武帝定郊祀之礼,“乃立乐府”,颜师古注曰“始置之也,乐府之名盖起于此”。据此,20世纪初,学界基本认为乐府始于汉武帝时期。

1976年,陕西发现了秦“乐府”编钟(见图2),这一发现促使学界开始重新认识乐府起源的问题。于是,有专家提出秦代已有“乐府”的观点。

图2  秦始皇帝陵出土错金“乐府”铜钟

2000年,在西安市郊区的一处秦代遗址中,出土封泥325枚,其中,与“乐府”相关的封泥有“乐府”“乐府钟官”“乐府丞印”“乐师丞印”“雍左乐钟”“左乐丞印”“左乐寺瑟”“外乐”等22枚(见图3)。这批封泥为乐府研究提供了更多的信息,不仅印证了秦有乐府,而且说明了它还是一个具有明确分工和一定规模的官署。

图3 西安相家巷出土秦代“乐府”封泥

考古发现引起学界对乐府的重新认识,秦设乐府似乎成为共识,争议的焦点进一步延伸到乐府的职能。相比寇效信先生“早在秦代就有乐府”的观点,周天游先生则进一步指出,秦乐府钟之“乐府”,“当之太乐令管理的乐器库和乐人都人教习之所。”从秦咸阳宫遗址考古发现来看,这种观点是符合实际的。

越来越多的考古发现显示,战国时期已有乐府,且乐府最初的职能可能是制造和贮藏乐器。从陕西省考古研究院秦咸阳宫遗址发掘情况来看,发掘区东南部曾有大型建筑,出土了与石磬质地相同的石料、成型的石磬残块,以及与生产制作有关的建筑材料,从建筑的体量等推测,“咸阳宫”西部应该是石磬等的制作区域及其管理机构。

《周礼·天官》记载的大府、内府、外府等都有贮藏功能,据此推测,乐府也可能有贮藏功能,且这一功能源于先秦诸府。

战国时期,有许多以府为名的官署,乐府、少府都是以府命名的机构。杨宽先生指出:“不但国君所履带的大府或少府,设有各种作坊制造国君和宗室所需用的各种器物服饰,中央政府和各级地方政府的府库也都设有相关的各种作坊。”战国时期的府库是官府主管手工业的机构,除了储藏物品,还有附属作坊。在秦咸阳宫府库遗址出土的大量石磬残块中,有30余件刻有“乐府”“北宫乐府”的文字以及“八”“三”等数字编号,这些文字为秦置北宫并设乐府的认识提供了确凿的史料。

“北宫乐府”石磬进一步印证了《汉书·百官公卿表》早在秦王朝中央政府就有“乐府”的记载。结合唐杜佑《通典》卷二十七《职官七》“太常卿”下“太乐署”条“秦汉奉常属官。又少府属官,并有乐府令、丞”的记载可知,秦王朝九卿之下设有太乐和乐府两个与音乐有关的机构。对照“北宫乐府”石磬、秦“乐府”封泥及相关文献,可梳理出大致的脉络,两个系统分别是:奉常太乐令系统——雍左乐钟、左乐寺瑟、左乐丞印等;少府乐府系统——乐府、乐府丞印、外乐、乐府钟官等。

三、“北宫乐府”石磬及其规模


“北宫乐府”石磬的再次出土,为乐府设置时间及其职能研究提供了新的物证,刻有“北宫乐府”字样的残磬,在陕西出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2004年,在西安神禾塬战国秦陵园遗址出土的十余件残磬中,就有一件刻有“北宫乐府”。张天恩先生认为,该磬属于咸阳宫殿区北宫的一套乐器,并推论乐府的建立应该在战国晚期,或者说战国略晚一些。但由于学界对墓主还存在争议,当时还不能确定“北宫乐府”石磬就是战国时期的遗物。因为,有学者认同神禾塬墓主是秦始皇祖母夏太后,也有学者认为是汉惠帝张皇后,原因是“北宫”有皇后居室的意思,且史书有张皇后居“北宫”的记载。秦咸阳宫遗址“北宫乐府”石磬的出土,为解决这一争议提供了旁证材料。秦咸阳宫遗址“北宫乐府”石磬与神禾塬“北宫乐府”石磬,四字为完全一致的字划刻写较为潦草的小篆,且二者为同时期的遗物,据此认定,神禾塬“北宫乐府”石磬是秦的遗物,墓主当为夏太后,由此说明战国已有乐府,且乐府在战国时期就已经存在分属机构。

从字面看,“北宫乐府”石磬包含两个信息,一是“北宫”这一宫殿,二是“乐府”这一官署机构。考察“北宫乐府”,先从“北宫”入手。北宫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宫殿名称,先秦时就已存在。郑玄注《周礼·天官·内宰》“宪禁令于王之北宫而纠其守”时说,“北宫,后之六宫”。可见,北宫是王后或妃嫔居住之所。从近年来在西安汉长安城遗址出土的“北宫”“北宫宦丞”“北宫干丞”“北宫工丞”“北宫弋丞”“北宫私丞”等秦封泥来看,最晚在秦统一中国时,咸阳宫殿群中便设有北宫。那么,“北宫”是何地呢?刘庆柱、李毓芳等学者认为北宫是指“咸阳宫”,“其参照系是‘渭河’,这从《史记·秦始皇本纪》等有关渭南的文献记载即可一目了然。渭南是相对渭北而言的,它们都是以渭河为坐标。因此我们认为秦北宫应在渭河北岸的秦咸阳城内……秦北宫也就是秦咸阳城的咸阳宫。”

如果“北宫”确是“咸阳宫”,那么,出土石磬上“北宫乐府”应该指示的是乐府乐器的归属宫殿。钟、磬是宫廷雅乐所用的主要乐器,考古发现石磬残块、铜制编钟的附件,正说明钟、磬广泛用于咸阳宫的宴会等场合,这与石磬的功用相一致。钟磬是周代宫廷礼乐重器,周秦礼乐制度有着一定的承袭关系。

其次,北宫乐府是否可以理解为北宫的乐府?如果可以,说明秦代乐府的分工已经很细了,而且乐府的职责也相对汉武帝后的乐府较单一。那么,刻有北宫乐府的石磬及其他出土乐器应该由北宫乐府管理。

更进一步,结合“南宫尚浴”的秦印,我们是否可以推测还有“南宫乐府”?这要依赖今后的考古发现。

除“北宫乐府”外,刻着“宫”“商”“角”“徵”“羽”等文字,说明了编磬所用的音名。由于出土石磬全部残损,不能测音,无法对其音列结构进行分析。仅从音名来看,这些编磬是按照五声音阶的音列结构制作的。

从目前出土的编磬来看,5件一套的较少,10件一套的较为多见。10件一套的编磬有从低音do跨两个八度到高音区的do的排列方式。“各音级之间的音程关系很明显:do—mi—sol—la—do—re—mi—sol—la—do。形成‘从宫音开始、到高两个八度的宫音结束的、在低音区缺一个商音的较为完整的五声音阶的音列’模式。”“北宫乐府”编磬是否完全按照五声音阶的音列结构制作?是否跟曾侯乙编磬一样可以旋宫转调?由于资料不足,无法展开讨论,只能做一些猜测。

从考古发现可知,战国时期的石磬数量从5件至18件不等,其中,10件的最为多见。2006年在甘肃礼县大堡子山祭祀遗迹出土秦文化体系的石磬实物,时代为春秋早期。出土石磬两组,“石磬为5件一组,均按照由东到西,由小到大的方式排列。”“北宫乐府”编磬数量显然不止5件。石磬的制作一般是成套的,编号是制作过程中必不可少的环节。“左终”“右八”是石磬的编号,“左终”从词义解读,应是左边最后一个,“右八”应是右边第八的意思。从“右八”可以看出,北宫所编磬数量不少于8件编组。另据故宫博物院馆藏3件战国时期编磬,铭文篆刻“左十”“右六”“右八”等文字来看,其编磬两组总数不少于8或10件编组。据此推测,秦咸阳宫遗址石磬也可能有“左十”等,只是遗址遭焚烧而毁坏。按照周秦宫廷礼乐制度推测,秦作为战国七雄之一,其宫廷礼乐活动的规模不会低于诸侯小国。因此,秦“北宫乐府”所用编磬数量上甚至不会少于“战国早期曾侯乙墓出土的全套编磬32件,分两层悬挂在磬架上,音域跨三个八度”的规模。

秦咸阳宫遗址出土石磬残损严重,无法判断准确的套数、件数及其形制。磬在古代不仅是乐器,还是具有地位和权力象征的礼器。先秦以来,磬作为礼乐的重要乐器,其形制、股部和鼓部的长度比在演奏实践中不断完善。郑祖襄先生将出土磬和编磬划分为“不规则形”“钝三角形”“倨句形”三种类型,其演变过程表现为远古—商周—春秋战国三个历史阶段,数量由几件发展到10件一组,再扩大到13件、22件、25件等,曾侯乙编磬甚至两组编列。

四、北宫乐府石磬与秦乐府职能


秦代乐府的职能,无论是考古发现还是文献资料都没能提供较为明确的信息。但是,从陕西秦咸阳宫遗址考古发现入手,可以做一些探讨。

第一,秦乐府有制造乐器的职能。从考古现场看,这一功能是毫无疑问的。笔者曾随陕西省考古研究院研究员、秦都咸阳城考古队长许卫红去遗址考察,现场留有石磬切割、锉磨和抛光等制作痕迹,这都是石磬制作的重要工序,而F7出土的磨石或许为石磬校音修整所用。据此,可以认定考古发现附属物是石磬制作机构。李文初先生曾经结合考古实物和文献资料指出:“秦及汉初乐府的职能确是负责制造乐器的。”

第二,乐府还可能有存放、发放乐器的职能。在秦都咸阳城宫区以西的胡家沟源地,发掘了房顶有秦代特征的瓦片,下为四面夯土垣墙,结构相似的四个大房间,建筑内出土了大量编磬残块,其中23件刻有“北宫乐府”。这组建筑距20世纪80年代发掘的秦咸阳宫遗址不远,是秦咸阳城的大型国家府库。

从考古发掘来看,附属建筑F3出土石磬残块,F7出土大型磨石1件,F2发现一枚“大□□缯官”的封泥。据专家判断,该封泥应当是“大府缯官”,即朝廷管理丝织品的官员,据此推测,建筑内可能存放过丝制品。笔者以为,建筑内存放的丝制品极可能是“北宫乐府”乐工们奏乐时所穿的服装,而这些服装的制作和发放归“大府缯官”管理,如此,贮藏石磬的库房附近发现“大府缯官”的封泥就不足为奇了。

从距离来讲,制作和贮藏编磬等的府库出现于咸阳宫附近,方便为咸阳宫运送物资,刻有“北宫乐府”的残磬从这里大量出土,说明“北宫乐府”很可能有存放、发放乐器的职能。“府”在古代有贮藏之义,战国时期各国政府所设的府库具有多重功能,既是器物的贮藏处所,也是制作各类物品的手工业作坊。由此推测,乐府设立之初,其职能可能只是制作和发放乐器。

这组建筑毁于大火,从考古现场来看,当时火势很大,墙体都被烧成红色,石磬局部被烧成白色。据此,这组建筑的废弃很可能与秦末战争有关。

五、秦乐府音乐考辨


关于秦乐府的活动,史籍没有太多的记载,这给秦乐府研究带来很大的困难,但随着考古工作者的探微访古,大量遗存重现于世。借助考古资料,可以依稀窥知祭祀乐、宗庙乐、倡乐、燕飨乐、角抵戏等秦乐府音乐的面目。

(一)祭祀乐

祭祀乐是祭祀天地时使用的音乐。秦因护驾周平王东迁有功受封为诸侯,始蒙车马礼乐之事。《史记》卷十五“六国年表”载:

周东徙洛邑,秦襄公始封为诸侯,作西畤用事上帝,僭端见矣。《礼》曰:“天子祭天地,诸侯祭其域内名山大川。”今秦杂戎翟之俗,先暴戾,后仁义,位在藩臣而胪于祭祀,君子惧焉。

秦自襄公立国,每位秦公都非常重视祭祀,先后在秦都雍城等地建立起称为“畴”的祭祀场地。1978年,在宝鸡太公庙出土了5件铜钟、3件铜镈,从钟体所刻铭文来看,乃秦武公为祭祀先祖而专门铸造的一套“和钟”。据此可知,最晚在秦武公时期(前697—前678年),秦人已经开始吸收周人的礼乐传统进行祭祀了。2020年,在陕西宝鸡陈仓区发现距今2600年的一处大型祭祀遗址,该遗址是秦宣公设立的密畤祭祀遗址。

《通典·礼》载:

秦祠四帝。秦襄公、秦文公、秦献公祠白帝少昊,秦宣公祠青帝太皞,秦灵公祠黄帝和炎帝。秦末则废除了郊庙礼。

《史记·封禅书》载:

其礼颇采大祝之祀雍上帝所用,而封藏皆秘之,世不得而记也。

由此可见,秦的祭祀行为属于秘密活动,故其祭祀礼仪没有被史籍记载而为人所知。但陕西凤翔县秦公一号大墓的发掘,为我们研究秦之祭祀音乐活动提供了一些线索,出土20余件倨句形的残断石磬铭文显示,秦景公亲政典礼祭礼祭天,周天子亲自参加。

秦公一号大墓出土大量残破的石磬,据王辉等人考证,这些石磬是祭祀奏乐所用。这些残磬的文字大致描述出祭祀用乐的场景,石磬的铭文可能就是敬神、乐神、祈神时所用的乐歌,即秦景公时代的郊祀乐歌。从“百乐咸奏,允乐孔煌”“鉏铻载入,有飢载漾”等磬铭可以看出,春秋末期秦的祭祀用乐演奏场面宏大,气氛热烈。出土遗物还有一小漆筒,上书“寂(祡)之寺(持)簧”四字。漆筒是用来装“簧”的,可见,“簧”也可能与当时祭祀活动有关,此“簧”当与《诗经》中的“吹笙鼓簧,承筐是将”的“簧”是同一乐器。对口簧研究有较高造诣的范子烨先生认为,诗经中的“簧”即现今的“口弦”。

秦非常重视祭祀,也重视祭祀礼乐制度的建设,这在《史记》中多有记载:“秦代太乐机关掌其郊祀、宗庙用乐。”“外乐”的出土,大致可以证明秦太乐中设有专门外祭用乐的机构和职官。

考古发掘显示,陕西区域内的秦人音乐文物主要有铜钟、铜镈、于等铜质及石磬等石质乐器,而钟磬正是周秦宫廷祭祀所用的主要乐器。

(二)宗庙乐

秦宗庙礼乐制度的建设,是与祭祀礼乐建设密切相关的。秦人自春秋开始就吸收了周人的礼乐文化,渐次创立了自己的礼乐文化。秦人生活在西周的故土,受周文化的影响,喜好音乐。秦先公宗庙建置依照周之诸侯旧制,这在考古挖掘中已得到充分的澄明。“秦公的陵园中的大型墓可分为中字、甲字、凸字、目字、圆坑等类型,小墓中的用鼎制度、棺椁、车马殉葬的数目与周代相同,这说明秦国与中原诸侯皆遵周制。”

从陕西宝鸡县太公庙村出土的秦武公及王姬编钟、编镈“乍氒龢钟,霝音鉠鉠,以匽皇公,以受大福”的铭文可想象,秦宗庙乐的宏大气势。秦“宗庙建置承袭了殷天子五庙、诸侯三庙的制度,建太祖庙一、昭一、穆一,且每庙各部分别具有祭祀、燕射、接神、藏祧的礼仪功能”。

从前文“雍左乐钟”封泥可以窥视祭祀乐和宗庙乐的一些信息。“雍”则今陕西凤翔县,秦在此定都近三百年,先后在“雍”城等地建立起称为“畴”的祭祀场地,按照季节祭祀白帝、青帝与社主等神灵。“雍左”应该是指“雍之左畴”,即西畴白帝祠。据专家考证,“雍左乐钟”是祭白帝专用之器,可见,秦在“雍”时,有专职乐官以司宗庙祭祀之事。

《汉书·礼乐志》记载:“高祖时,叔孙通因秦人制宗庙乐。大祝迎神于庙门,奏《嘉至》,犹古降神之乐也。皇帝入庙门,奏《永至》……乾豆上,奏《登歌》。”叔孙通奉命制作的宗庙乐,共有五个仪节,这一系列繁杂的仪节形式,当汉吸收秦宗庙之乐的结果,由此可见,秦的宗庙音乐所用乐曲与礼仪具有严格的规制。

秦始皇统一中国后,更加重视宗庙建设,其宗庙建设规模之大,超过其历代先王。《史记》卷二十三《礼书》载:

至秦有天下,悉内六国礼仪,采择其善,虽不合旧制,其尊君抑臣,朝廷济济,依古以来。

(三)倡 乐

倡乐又分倡女之乐和倡优之乐两种。倡优之伎往往男女杂坐,贵贱不分。秦人尚倡乐,始皇时更盛,近年来,秦始皇陵园百戏俑坑出土的乐俑是秦倡乐繁荣的确凿证据。《史记·滑稽列传》记载了秦优旃的故事,优旃擅长表演,然而调笑之词都能合乎道理。他的机智幽默促使秦始皇下令卫士减半值班,还终止了扩大射猎区域的计划。

结合史料记载可知,秦代倡优之伎是非常繁盛的表演艺术,主要由乐府机构掌管,对两汉及魏晋倡优伎乐的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

(四)燕飨乐

秦代宴飨音乐非常繁盛,其主要组成部分为女乐。李斯在《谏逐客书》记载:“夫击瓮叩缶、弹筝搏髀,而歌呼呜呜快耳目者,真秦之声也。”单从这条记载来看,似乎秦人音乐就是击瓮、叩缶、搏髀(拍大腿)。再加上《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秦王击缶”“完璧归赵”的记载,容易让人将秦的音乐与落后联系起来。由于有关秦人宴飨音乐的历史文献失载,导致对秦人音乐的认识局限于上述两条史料。后人多据此认为,秦地处西陲,与戎狄杂居,其音乐也简单粗糙,但从近年来陕西考古发现秦音乐文物来看,事实绝非如此。秦公大墓出土的磬铭文显示,“到了春秋末期秦的音乐文化已高度发展,乐器种类繁多,演奏程序已相当完善。”秦地民众富庶,从宫廷到民间均具有悠久的音乐传统,特别是秦灭六国后,六国音乐进入秦之宫廷,这不仅丰富了秦的宫廷宴飨音乐,还在一定程度刺激了中原音乐在秦地的发展和流行。

近年来,在秦始皇帝陵园青铜水禽坑(K0007)发现大量与音乐有关的文物,包括一些陶俑、喇叭状骨器及圆筒状骨器,还有一件青铜锥状器及一件银义甲。

出土陶俑15件,按姿势可分为跽姿(见图4)和箕踞姿两类。在部分陶俑的周围,发现银、铜、骨质小件共70余件。呈弧拱形指甲盖状银器,似为拨弦乐器的义甲;有铜锥形器,有学者认为是击乐器——筑的棒棒;喇叭形骨器,似为乐器的弦钮。这些小件似乎与击筑、鼓瑟、掐筝等有关。出土陶俑及小件器物表明陶俑可能是执掌一定的乐器,以音乐来驯化水禽的。

 图4  秦始皇帝陵水禽坑出土的跽姿陶俑

(五)角抵戏

“角抵”一词首先出现于秦朝,原本是古代军事训练活动的内容,战国时演变为娱乐活动。秦时角抵已用于军队和宫廷,秦灭六国,天下兵器,聚之咸阳,“讲武之礼罢,为角抵。”自此,“以为戏乐,用相夸视”之娱乐“更名角抵,先王之礼没放淫乐中矣,”《史记》卷八十七“李斯列传”秦二世“在甘泉,方作角抵俳优之戏”。

考古发现战国时期秦国就有缘杆之戏,在咸阳秦三号宫殿遗址的廊梁上,发现有秦孝公时绘制的壁画,画面上绘有两长杆交叉成三角形,有一杂技艺人正缘竿而下。秦统一天下之后,集六国伎乐俳优等艺人于咸阳,统称“角抵俳优之戏”。

1999年,陕西秦始皇陵园百戏坑第一次试掘,出土11件陶俑,修复6件,这些陶俑体形健壮、姿势各异,充分展示了秦代角抵杂技的繁荣景象。近年来,经过全面发掘后的百戏俑坑更是发现了多件其他类型的陶俑形象,进一步展现出了秦代斑斓多彩的杂技世界,待所有陶俑修复完成后,将使我们更加深入地认识和了解秦代宫廷音乐的繁荣景象。


结 论


从秦咸阳宫遗址“北宫乐府”石磬、凤翔秦公一号大墓出土编磬、长安神禾塬战国秦陵园大墓出土石磬、秦始皇帝陵园等秦音乐文物来看,乐府在战国时期已经设立,早期乐府具有制造和储存乐器的功能。秦人在由弱到强的发展过程中,逐渐形成了包容的礼乐文化,建立了整套的乐府机构,并影响了汉代及其后封建王朝的礼乐制度。可以这样说,乐府制度产生、发展、变化是造成中国古代音乐史、中国乐府文学史发展变化的根本原因。

作者信息:中国艺术研究院戏曲研究所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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