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厚: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哲学家李泽厚今晨逝世,享年91周岁。他1954年毕业于北京大学哲学系,曾任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研究员,代表作有《中国古代思想史论》《美的历程》《批判哲学的批判》等。
《批判哲学的批判》书封
上世纪90年代,我在华师大哲学系读书,在后门一家书店买了李泽厚的《中国古代思想史论》《中国近代思想史论》。一位老师说,他们80年代读李泽厚《美的历程》时,觉得文风特别清新,“李先生的文字总带着一种青春的色泽,所以对年轻人来说有一种特别的吸引力。”书中的标题“龙飞凤舞”、“浪漫洪流”、“解体和解放”就让人感到振奋。
《美的历程》书封
在接受采访或口述时,李先生说话很直,很坦诚、没什么顾忌。他说:“我喜欢萨特这个人,他的哲学我并不太喜欢。我不喜欢海德格尔这个人,但对他的哲学更喜欢一些。我认为萨特的哲学比较浅。”萨特政治上是个左派,海德格尔则是亲纳粹的。
关于当代人,他说:“在中国现代作家中,我一直不喜欢两个人,一是刚刚说过的周作人,还有一个就是郭沫若。一个太消极,一个太积极。我从来就讨厌郭沫若和创造社,我从不喜欢大喊大叫的风格,创造社的喊叫既粗鲁又空洞。《女神》的喊叫与那个时代的呐喊之声还和谐,但我还是不喜欢。他那天狗要吞没一切,要吞没太阳,吞没月亮,我觉得太空洞,并不感到如何有力量。”
《女神》书封
“钱锺书是大学问家……他读了那么多的书,却只得了许多零碎成果,所以我说他买椟还珠,没有擦出一些灿烂的明珠来,永照千古,太可惜了。”
有出版社称,李泽厚的著作在八十年代像武侠小说一样流行。李先生对他在八十年代的工作做过介绍:“除《美的历程》外,三本思想史论是我的著作中流传最远、影响最广的。《美的历程》是鸟瞰似的、观花的笼统、粗略之作。《中国古代思想史论》中提出了一些观念和看法,如乐感文化、实用理性、文化心理结构、审美的天地境界等等。”
《中国古代思想史论》书封
北大哲学系的赵敦华博导在《西方哲学经典讲演录》中说:“我读大学时,没有多少学术著作可读。当时李泽厚的《批判哲学的批判》风行一时,我也读了这本书。现在已经记不得书里讲了些什么,但还记得书中的一句话,大意是说,读康德的书,一句一句还是很明白的,但他整段整章要说什么,就不好理解了;黑格尔正好相反,一句一句的话不好理解,但从大处来把握他要说些什么,还是比较容易弄懂的。”
《西方哲学经典讲演录》书封
我们系的杨国荣老师博士论文题为“善的历程”。2014年,他邀请李泽厚先生去系里开设伦理学讨论班。主持人郁振华老师说:“我想起1985年的时候,李先生到华东师大来,那时候我是华东师大哲学专业的本科生,关于那个秋天的下午,我的记忆是:一路狂奔。一开始的时候,会场安排在办公楼小礼堂,大家都知道,那是很小的一个地方。一会儿会场就挤满了人,很多人在外面进不来。所以,当时组织者马上就安排转移会场,转到科学会堂,到了科学会堂,我们刚坐下来,又挤满了,那么多人在外面,走道里都站满了人,根本没法进行。最后,组织者又决定转到大礼堂。当时我们年轻,是大一的学生,就狂奔,奔过去要占一个位置……三十年间我们的生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有些东西似乎没变,比如李先生无与伦比的影响力……”
哲学家主要的工作或者贡献就体现在是否提出了什么新的哲学范畴,用范畴来概括问题、解决问题。李先生自认为他提出了不少新的范畴,这些范畴有的不是特别新,有的不是特别哲学。他说:“孔子提出了仁,老子提出道,朱熹提出了理或者天理,即提出了一些重要的概念,形成一种角度,不仅是在观察,而且是在行动中来采取这种角度,这就是我给哲学下的定义。我也还是提出了一些概念,我提出了‘积淀’,这是我的重要概念,现在我听说有人把它收入词典里去了。这个词就泛化了,用起来就不是我原来讲的那个严格的哲学意义上的东西了;文化心理结构是我提出的概念。”还有儒道互补,实用理性、乐感文化、“宇宙与人的协同共在”,“制造这些概念,提供一种视角,来观察人生、观察世界,而且不仅仅是观察,而且体现在行动中。”
《美的历程》中引用了苏轼的一些词作,“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说苏轼写完这首词后,根本没去江海寄余生,而是在睡大觉,因为根本逃不掉这个人世大罗网。
苏东坡“对整体人生的空幻、悔悟、淡漠感,求超脱而未能,欲排遣反戏谑,使苏轼奉儒家而出入佛老,谈世事而颇作玄思。这里没有屈原、阮籍的忧愤,没有李白、杜甫的豪诚,不似白居易的明朗,不似柳宗元的孤峭,更不像韩愈那样盛气凌人不可一世。苏轼在美学上追求的是一种朴质无华、平淡自然的情趣韵味……把一切都提到某种透彻了悟的哲理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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