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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默原创《怀念奶奶》

2017-04-28 叶默 文学沙龙


        作者简介:叶默:甘肃武威古浪县人,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曾有诗歌发表于《爱情诗选》,也有散文发表,愿与文字相伴,快乐前行!

怀 念 奶 奶

作者  叶默


         最近,总能梦到小时候的事,奶奶的影子便一天天清晰起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但奶奶的故事却始终留在我的记忆当中········那些年月的点滴,便如珍珠般跳跃在眼前。


         最让奶奶兴趣不减的,就是曾经自己怎样反抗,没有裹成脚这件事,奶奶每每讲起此事,她便呵呵呵笑:“我妈妈白天给我缠上白布,到晚上他们睡了之后,我就取下来,等他们发现,脚已经长长了。”“那你的脚怎么还这样?”我急问。“害的,都是裹脚害的,把骨头砸劈了,再用布缠起来慢慢长。”奶奶摸着畸形但可以正常干活走路的脚,满脸兴奋:“我算逃过了,那些小丫头,裹脚受罪死了,天天哭。”其实,那可能是奶奶唯一留着她妈妈影子的记忆了。



         奶奶的一生,是艰难坎坷的,十六岁时,她妈妈去世后不久,便被抽大烟的父亲送给一户姓张的人家当了媳妇。小她两岁的弟弟也去给地主家放羊,挑水。这么小的孩子,在别人家的日子,过得多苦是可想而知的。她起早贪黑的为那家人辛苦,却总吃不饱,身子羸弱瘦小,常常遭到婆婆打骂。婚后一年,生下一个男孩,日子虽然苦,却有了一份快乐,但好景不长,她丈夫跟别人出去谋生却杳无音讯,十七岁的她,在婆家受尽欺辱,忍气吞声只是希望带大孩子。然而,那时候,穷人家的日子,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在孩子三岁的时候,婆家说养不活孩子,让奶奶走,于是奶奶就带着孩子嫁给了我爷爷。我爷爷也是刚刚失去前妻,留下一个7岁的男孩,就是我大伯。奶奶来了之后,心情才好起来,爷爷在当时,算是文人,在山里一个叫地沟的村子教私塾,我小的时候,总看见爷爷拿着那种用小楷手抄的线书看,那书纸老家人叫毛桃纸,很软,透明,耐撕。爷爷很珍惜,不让我们动他的书,他写毛笔字关着门,谁也叫不开。奶奶更是像守护神一样看着门口,不许我们到书房门口。也许,在奶奶看来,爷爷是有学问的人,是很了不起的。也是受了封建思想的影响,爷爷还是有大男子主义的作派,饭一定要奶奶端在小桌子上,他很少干家里的活,只是到地里去走走,来时给猪拔些草。爷爷和奶奶也吵架,常常是因为有邻居奶奶或是大婶,有个头疼脑热的,来找奶奶挑指头放点血,或者是奶奶拿瓦片子在她们背上刮,等人走了,爷爷就大声说道奶奶的不是,“你能的很,把医生都顶了,挑出事你就知道厉害了。”奶奶只在家小声的嘀咕,“挑挑指头能出什么事,老东西,管的倒宽。”他们从不吵得天翻地覆。那时我不懂,也认为奶奶那是迷信,现在才知道,奶奶的土办法真的对身体有好处的,老家人是不挑指头的,我来到外地,才发现,我居住的地方,身体不舒服时,人们最喜欢的就是挑指头或拔罐子。我也是亲自试过之后,才觉得那的确是治病的。刮脊背是时下很时尚的刮痧。我不知道,奶奶是从哪里学的这些东西?


        爷爷平时不在家,家里就是奶奶操劳家务,带孩子。我真佩服奶奶辈人的坚强和骨气。奶奶很勤劳,一天到晚没有闲着的时间,奶奶在爷爷家生了六个子女,加上原先的俩个,一共八个孩子,一大家子人的吃穿用度都是奶奶打点,她磨面,挑水,缝衣服,做鞋,捻麻······样样都会。我小时候,最喜欢看奶奶捻麻,奶奶把那个铁杆陀螺 在鞋底上一搓,那陀螺便转啊转,麻丝便缠在陀螺铁杆上,一陀满了,奶奶用手灵巧的绕来绕去,俩股细绳合在一起,就可以纳鞋底了,奶奶捻的麻绳又均匀又结实,还不粗,用着滋润。



        后来,叔伯姑妈们都成家了,奶奶主要任务就是看孙子,小时候的我,调皮得像男孩子,奶奶一天直唤我的小名,记得奶奶家和她弟弟家(我们的舅爷爷)仅一墙之隔,只是舅爷爷家房子在小坡下面,我便常常踩着背篼看舅爷爷家院子里,一看到大我几岁的小姑妈出来,就拼命拍手,小姑妈一看,立即跑上来,和我偷偷溜出去到地里摘小南瓜 花,或用马莲叶子编指环,玩得忘乎所以,等我们满头大汗的从地里回来,奶奶已经拿着笤帚站在门外等候,我俩一看,扔下南瓜花便跑,我们知道奶奶追不上,跑到大桥那里,坐在桥墩上看小河里哗啦啦的流水······无忧无虑的童年,也随着那潺潺的流水流逝了·······


         奶奶带大我们的同时,也帮一位上海知青带过孩子,她那时候也好几个孩子,夫妻二人都是老师,没办法才找到奶奶让带孩子,奶奶很实在,带了孩子,还帮她洗衣服收拾家里,那位老师很感激,也送一些旧衣服让奶奶做鞋用。也就是从那时起,奶奶的观念变了,她不再说女娃娃上学没用了,而是坚持让父母供我们姐妹上学,她常常说:“你看陈老师,一个女子家,可识文断字的,还会弹琴会唱歌。”奶奶不知道,陈老师拉的是风琴,她后来成了我们的音乐老师 。爷爷在我很小的时候去世了,奶奶显得很伤感,虽然他们一辈子吵吵闹闹,似乎一个见不得一个,但没了爷爷,奶奶看起来更孤单,她常常坐在门口的青石上,拿着爷爷留下来的烟锅子,一个劲的抽着烟,(老家的老太太大都会抽烟,都是用带杆的长长的烟锅子),一次我和表妹揉了一把晒干的土豆叶子,给奶奶装在烟锅子里让奶奶抽,奶奶竟然抽得有滋有味,我和表妹躲在墙后,捂着嘴直乐,其实我那时不懂,奶奶抽的是寂寞,她身边虽然有我们,但始终无法和爷爷在世时比·······



         等到我们自己家里分到自留地的时候,奶奶便一天往地里跑,把那一块地弄得郁郁葱葱的,小麦收割之后,撒在地里胡萝卜便长出苗了,奶奶便蹲在地里拔麦根,我坐在树荫下面玩,玩累了,奶奶便铺个牛皮纸袋子,让我睡, 我睁着眼看天空,许许多多的奇怪的问题就从小脑袋瓜里蹦出来了,我问奶奶天上真的有神仙吗?为什么我没见过?奶奶鼓着嘴笑:“有的,等你长大了,就会看见。”于是我就央求奶奶:“奶奶,你喧个谎儿吧。”我们把讲故事叫做喧谎儿,“,奶奶笑,“天都快黑了,还喧谎儿?”但还会为我讲一段韩湘子升天的故事。奶奶虽然大字不识一个,却有一肚子故事,这可能是得益于爷爷吧,爷爷在世时,冬天奶奶家常常有几位说书的先生,去和爷爷说书,念卷。我们喜欢听奶奶喧谎儿。记得那时我们姐妹几个,和奶奶睡大炕,晚上总能听上奶奶讲的故事,什么《八仙过海》,《白蛇传》,鬼狐故事······最让我们姐妹捧腹的就是,奶奶讲完了,看我们都不说话了,就会说;“快快说,我们几个人?”我们抢着回答后,奶奶裂开没牙的嘴开心的大笑。才四个人,还快快说,老年的奶奶就像孩子一样天真。


         最开心的是跟着奶奶拔苦豆子,苦豆子长在沙漠里,是很好的肥料。我自然不是喜欢干活,而是临近沙漠,就能挖到甘草和矮孛孛,奶奶老了,只到沙漠边边,有稀稀拉拉的苦豆子就行,我便拿着小铲子,自个挖东西吃,不知不觉,我看不见奶奶了,就跑到几个土堆当中采干藩花,那是一种很漂亮的小花,黄的耀眼,花都是干干的,摇起来沙沙作响 ,我特别喜欢听它声音。“快出来吧,惹祸的根,·····”奶奶突然就朝我大叫,一边加快脚步向我走来,我吓得赶紧出了土堆,奶奶一把拉过我,在我屁股上硬拍:“崽丫头不懂事,不要怪啊,不要毛骚娃娃。”一边说一边拉着我快步离开。一路上奶奶拉着脸,我也不敢多问,紧随其后。吃饭时,父亲才对我说:“以后不许去那里,那是坟地。”一说坟地,我就联想到“鬼",很害怕。睡觉的时候,奶奶便会剪一些纸钱,在我头上撩了又撩,嘴里念念有词,最后烧了送到门外,奶奶非常迷信,家里谁不舒服,奶奶就这样撩。父亲不信迷信,却也任由奶奶撩,撩完之后父亲还是带去医院看病的。那时候,每每人们谈起死人之类的话题,大人们总是避开小孩,我再调皮,却是最最怕“鬼”的,那是因为看过电影《画皮》以后的事。一到天黑,我是死活不出门的,这让奶奶开心了不少,省了她每晚找我。



          后来,我们都上学了,奶奶最愿意做的,就是坐在炕上看我们写作业,她专注地看我们,嘴角向上翘着,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看我们写完了。她才敢说话,“念书好啊,那么厚的书,都认得,不像我,就是个瞎子?““奶奶,你的名字叫什么?”我一直好奇的是不知道奶奶的名字,爷爷在家族排行老五,人都叫奶奶是五奶奶,这会儿逮着机会得问问。“呵呵呵,我哪有名字啊?”奶奶抿嘴笑,“说说吧奶奶。”我们都热切地望着奶奶,“我叫杨大秀,没人叫了,也忘了。”奶奶喃喃说道,看着奶奶迷茫的双眼,我们都不再说话,我的奶奶,也是有名字的。我将奶奶名子,写的大大的放奶奶眼前,告诉她这就是“杨大秀”三个字,是她的名字,奶奶高兴的合不拢嘴,拿着那张纸一直看。她们那辈女人,哪个被人叫过名字?“我的娃,好好念书,将来像陈老师一样当个老师,教娃娃们识字。”奶奶就记得陈老师,我们都哈哈大笑。“文圣长,武圣短,做学问的人好啊!”奶奶由衷地说。“奶奶,什么意思啊?”我问奶奶,“就是当老师的人把学问都教给学生,练武的练家子可留着一手,不会把本事全教给别人。”听听,我斗大字不识一个的奶奶,竟然知道文圣武圣的道道。也许从那时起,我记住了奶奶的话,对教孩子念书有着特殊的感情,直到现在,热情不减。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奶奶真的走不动了,她拄着拐只在院子里或大门口走动,颤颤巍巍的样子,让人提心吊胆的,只怕她摔倒。多数时间,奶奶在房檐 下的台阶上坐着。我们都上学,陪在奶奶身边的时间越来越少,有时候放学回来,看到奶奶坐在门口,脸上满是灰土,我们急忙扶起奶奶让她进屋。“奶奶,你就在家里吧,外面有风,你看你快成土人了。”我一边给奶奶扫土一面说她。“外面能早早看到你们放学。"奶奶已经口齿不清了。“奶奶就不在屋里,一直在门外。”大姐在家里做饭,她从厨房探出头冲我们说话。我永远忘不了奶奶的额前白发在风中瑟瑟飘动的样子,奶奶真的老了。



        真正让奶奶躺在床上的,是一次意外,那天晚上,和往常一样,我们写完作业,又和奶奶嘻笑了一会便睡了,半夜,我突然听到一声闷闷的响声,我一下子翻起来拉开灯,就看到奶奶连被子一起跌地下了,额上流着血,我蹦到地下扶住奶奶,一边尖声叫着父母,我从小怕血,此时只吓得直打哆嗦,姐姐妹妹们都起来了,一个个不知所措。父母进来一看,赶紧把奶奶抬在架子车上,一边吩咐我,“快叫张老师。”张老师是我们邻居,一听马上陪我们去医院。到了医院,医生给奶奶做了检查并包扎了伤口,说并无大碍,我们都舒了一口气,拿了药把奶奶拉回家。这会儿谁也没有睡意了,妈妈就问奶奶:"奶奶是不是睡迷糊了,怎么就跌到地下了?“妈妈一直以我们的口气叫奶奶,,“我起夜哩,怕把娃娃们惊醒,摸不着灯绳子,手按空了。”奶奶吐字不清但我们能听懂。后悔死了,怎么忘了把灯绳子给奶奶压在枕头下面?第二天早上起来,奶奶居然嘴也歪了,身子也使不上劲,起不来了。父亲赶紧去请医生,那位最有权威的院长来看奶奶,最后说中风了,以后就这样躺在炕上了。“扎针行不行?”父亲急急地问医生。“还没有谁扎针扎好中风的。”“静养吧,到岁数了,全身的机器都不灵了。”院长又开了些药让父亲去抓。从此,奶奶不会走路不会说话了,家里顿时死气沉沉的,谁也不敢大声说话。


        妈妈和大姐俩人轮流照顾奶奶的饮食起居 ,喂饭喂水,穿衣翻身······我们放学进去,也只是看着奶奶,什么忙也帮不了,又加上我那时刚好初三,课程太紧,和奶奶见面很少。父母怕夜里奶奶有什么事,就搬到奶奶屋子里睡,我们都去了小屋里睡,晚上再也听不到我们的笑声了。关于奶奶的记忆似乎从那里就中断了,也许,我们都不愿意记那些令人心情沮丧的事情。直到奶奶去世,几个月的时间,全家人都觉得仿佛是在一个噩梦当中,回不过神来。我的奶奶,一辈子就这样走完了她的人生,苦或累,从来不说一个字。她一辈子任劳任怨,几乎无所求,我不记得奶奶对家人有过什么要求,只是默默承受。她活了77岁,这在当时,也算是高寿老人了。


         二十多年过去了,我们已到中年,才真正理解了奶奶一生的忍耐,坚强,担当。前年父亲去世,让我对生命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我更加珍惜和亲人之间的情分。也许,奶奶和爷爷,叔伯,父亲 在另一个世界聚在一起了,愿他们在天国一切安好,幸福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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