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沉原创散文二篇
【作者简介】老沉。原名岑文硕。1955年出生，毕业内蒙古乌盟师专汉语言文学专业。
老沉散文二篇
1阴山那边的荒原
那一年5月，我来到达茂旗境内的一个名叫黑脑包的地方，参加建设一条从白云鄂博通向黑脑包运送矿石的铁路。我们承担的是一座铁路的桥梁和几个涵洞的施工，于是有幸来到这莽莽苍苍的大草原，并在那里度过了一年。
这片草原并非如想象那样：洁白的羊群如珍珠般撒在蓝天下，成群的骏马如梭般奔驰在如茵的绿草中。它给人的最深印象大概就是粗犷与苍莽。干旱与寒冷的气候，使得这片草原在5月才呈现出稀疏的嫩绿，而一山之隔的阴山南麓，却已是春深似海了。绵延起伏的丘陵仍然裸露着褐色的山石，枯黄的草茎迎着亘古绵延的凄风，瑟瑟抖动着，几许苍莽，几分凄凉。除了漫漫无际的荒草，方圆几十里不见任何人迹烟痕，内心中对草原那种美好的憧憬与期望，便被这凄风与荒漠冲淡了许多。这便是这片草原给我留下的最初印象。
到了6月份，草原由黄泛绿。近处看，草儿长得疏疏落落，放眼远眺，那漫山遍野则是由绿色连成的海洋，博大而广阔。湛蓝的天空中飘着厚重的云，皑皑的，悠悠的，娴静而舒缓。天空是那么深邃，而云很近，很低。半空中不时传来百灵鸟的清脆的叫声，悠长而久远。绵延不断的风吹拂着千年不变的荒原，使人仿佛又回到了远古洪荒的年代。
这个季节是荒原中最为繁盛而忙碌的季节，野草顽强地争脱着荒原那强劲疾风的束缚，顽强而快速生长着；野花虽然柔弱、低矮，也是竞相争芳吐蕊；各种鸟儿嘤嘤鸣叫于草丛与天空间，忙于觅食、求偶、筑巢、哺子；沟壑里、草丛间，常常有狐狸、獾、野兔、刺猬等动物忙碌的身影。这也是施工最忙的时候，因为这里的夏季很短，只有抓紧时间才能保工期。尽管工作很忙很累，总是愿意在工作之余，到荒原中任意走一走，看一看。听听百灵鸟那银铃般的悦耳鸣叫，闻闻遍地青草的芳香，于是心旷神怡，满身的疲惫便消散了。
草原上的雨很少，雨后的草原别有一番景象，也别有一番情趣。天空被滤洗后更加湛蓝，云朵被漂白似的洁净，满山遍野的新绿，到处弥漫着泥土与花草混合的芳香，连那徐徐的清风都如同那纯净的泉水一样清纯、柔和而格外惬意。在那水流冲击而成的沟壑岸畔，野草呈现郁郁的深灰色，星星点点的白菇点缀其间，散发着清淡的缕缕的馨香，倘佯其间会令人产生无限的遐想。
在丘陵上极目远眺，那绵延起伏的丘陵流动着浓浓的绿色，无限的延展着，将大地与天空相连。特别是在秋季，那些纤柔而高挺的野草，茎叶开始泛白，虽然长得疏疏落落，然而旷野的疾风将它们连成一片，那高挺的茎与芦荻花般的穗编织成一望无际的薄雾，在风的节拍中漫舞，如诗如梦。草原的博大而广阔，古老而久远，令人震撼，令人感慨。当一个人置身这广漠的荒原中，就会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与渺小的感觉，因为在大自然面前，我们就像这荒原中的一株小草一样渺小，虽然我们可以自诩是这片草原的主人，实际上我们充其量也只是一个匆匆的过客，而亘古至今不变的却是这默默无言的荒原，她以博大的胸怀与脉脉地温情养育着一代又一代的生命，使之生生不息，循环往复。
在这片草原上，虽然没有见到蓝天下皑皑的毡包，没有见到草茵中散落的羊群，没有见到那奔驰桀骜的骏马，没有听到那牧羊姑娘嘹亮的歌声，然而我并不为之缺憾。这里虽无名山大川的奇伟，江南水乡的清秀，惊涛拍岸的壮阔，戈壁荒芜的凄美，都市喧嚣的繁华，而只有这千古未变的拙朴与原始，到处弥漫着大地母亲的温情与乳香，令人难以忘怀。
如今那片草原附近早已被开发成旅游区，虽然去过几次，但始终没有深入到我曾工作的那片荒原。旅游区的地貌与草场与那片草原相连，虽然也实行了圈草禁牧，草木长得繁茂，只是缺少了百鸟的歌声，缺少了原始的古朴。几十年过去了，一直想再踏上那片土地，感受一下那片草原的温情，可惜终未成行。也不知那儿的天空是否依旧深邃湛蓝，白云是否依旧洁白厚重，多情的百灵鸟是否悠然鸣唱……
久盼的雪，飘飘扬扬，悄然而至。于是按捺不住欣喜，便冒雪驱车，向郊外驶去。苍茫的原野已披上皑皑的新装，一个皎洁的世界呈现在眼前。伫立在茫茫雪原中，任凭那丝丝凉意的雪花轻吻着面颊，让思绪随风雪飘展，格外惬意。
雪是充满诱惑的，虽然已没有孩童时的嬉趣，但也童心的萌发，真想在雪中打个滚，堆个雪人，去感受一下孩童的乐趣。小时候常常盼望着下雪，那时候雪很大很厚。每次大雪后，山里的各种鸟便铺天盖地飞来，只需在雪地中扫出一块地方，便会有许多鸟儿降落觅食，孩童时的捕捉鸟儿的嬉乐在皑皑雪地中演绎。那时不懂得爱护鸟类，然而鸟儿繁多，百灵、画眉之类，随处可见；现在重视鸟类的保护了，百灵、画眉之类的鸟儿却难得一见了。人有时就是这样莫名其妙，拥有时不懂得珍惜，懂得珍惜时却不再拥有。这不免令人为之感慨。虽然些许遗憾，然而雪原中的寂静与辽阔，使人暂时摆脱了城市的嘈杂与沉闷，获得片刻宁静，心情也格外的爽朗。
望着皑皑的雪原，心鹜神驰。曾经的萋萋芳草，碧野连天；曾经的群芳斗艳，蜂逐蝶舞；曾经的秋风红叶，蝉歌虫鸣……都被这漫天飞舞的雪花所淹没，所有一切都成为过去，成为记忆。诗人墨客笔下那种“踏雪寻梅”的雅趣与“独钓江雪”的悠然，对于塞北的雪原只能是一种期盼，一种绮丽的奢望。塞北雪原所展示的是，将千里山峦揽抱的博大，是将万里飞雪容纳、寂然而无欲的胸怀，是一望无际的原野在雪花飘飞中的净化。
远望茫茫的大地与迷濛的远山，吟诵着“山舞银蛇，原驰蜡象”的诗句，为之震撼的不仅仅是那种摹景状物的辞采，而是那博大的胸怀与恢弘的气势。感受那博大与恢弘，会使心灵震撼而得以净化与升华。而那坚实与厚重构成的辽阔，则给人以无限的遐想与感悟。
漫天飘舞的大雪将原野装扮得晶莹洁白，呈现眼前的是一个无暇的世界，一个被净化的世界。独自在雪中踱步，享受这寂静与安宁，一切烦恼与忧思都会被忘却。大雪覆盖了原野的一切。无论是明媚春光中繁华，还是萧杀秋风中衰败，都被这绒绒的雪幕抹去。突然想起了《红楼梦》里的贾宝玉，在经历人世间的种种奢靡浮华与缠绵温情后，其结局竟是赤头光脚，一无所有，踽踽独行于皑皑的雪中。也许那皑皑的雪的世界里，才能荡涤贾宝玉身上满是世俗的尘缘与尘埃。这也许是《红楼梦》的作者用皑皑白雪作为贾宝玉归宿的背景来警示世人的一种用意吧！真能如此的话，那么也希望人世中也有一场飘飘扬扬的大雪，也将世俗的尘埃荡涤得干干净净，就如同这莽莽的荒原呈现一片洁白。人的心灵得以澄清，得以净化。
寂静与安宁只能是暂时的，尘缘未竟，只能重新回到那充满喧嚣与浮躁的尘世里。于是驱车归路，迎风飘飞的雪花，穿行在白茫茫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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