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泉溪：土豆里藏着乡愁

Original 2018-03-22 泉溪文学沙龙

作者简介：泉溪，原名熊家荣，男，哈尼族。从事过清洁工、大学驻校诗人等。鲁迅文学院第31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诗刊社第28届青春诗会代表。曾获边疆文学奖、滇东文学奖、人民文学诗歌优秀奖等奖项。出版作品多部。系中国作协会员，现居普洱。

土豆里藏着乡愁

标题里我把“洋芋”换成“土豆”，你别心烦，请听我慢慢道来。作为一个云南土著，说洋芋要顺口许多。

若干年前，我去昭通市领一个省作协主办的文学奖。那是我唯一一次去昭通。当然不是领奖而认识昭通，而是吃昭通洋芋而亲近昭通，记住昭通。

入住酒店之后，我发现，无论是早餐还是中餐晚餐，我记得都有一盘蒸好的洋芋，置于餐中。黄灿灿，明晃晃的，很扎眼。桌上还配了昭通酱，或者干辣椒面，总之很诱人，让你直流口水。我没有细细询问昭通的作家诗人，但就这么认识了洋芋的诸多吃法。我后来深悟出一个道理，其实人的记忆中，吃带给你的审美力量是强大的，让人终生难忘！所以，只要你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当地的饮食文化就会深植于记忆，包括视觉的、触觉的、味觉的、幻觉的……这些支离破碎的各种记忆元素，都会存盘到大脑中，以致于在某个梦中，又会活泼泼地“回放”出来，鲜灵若昨，呼之欲出，醒来你会感到些许遗憾，那么多鲜美的吃食，为啥倏忽而去？

无论何时何地，吃美食，尝佳肴，都是你最深层的美好记忆，终生跟定你，美就这样回来了。

后来我还是心生纳闷，桌上是有大盘米饭的，若再把一大个洋芋吃将进去，那就无法尝到其他美食，那岂不又遗憾多多，枉到昭通走动一次了。我自然是没有直截了问当地朋友，一直闷在心里。颁奖完毕，剩下的行程就是到昭通市各地采风。

临行的头晚，我们都在酒店里窝着，都在扎堆，一会窜到这间，一会窜到另一间。一位挺腼腆的昭通诗人，就约了我和昆明的几位女诗人，然后一干人说说笑笑走出酒店，很欢实。他说他带我们去吃烧烤。他还强调，你们是第一次来昭通吧？应该没吃过昭通烧烤。不一会我们就一溜儿坐在烧烤摊前，也让我心生好奇。我在普洱吃过无数次烧烤，花样繁多，层出不穷，从鸡鸭鱼肉到各种菜蔬，琳琅满目，应有尽有。而昭通的烧烤摊呢，呈长条状，吃货们分坐在两边，都是穿得均匀的小串串牛肉，但味道鲜嫩至极。

让我再次惊讶的是，牛肉串快要上桌时，摊主却给我们每人递上一大个黄爽爽的烧洋芋。摊主看我们面带疑惑之色，笑笑告知到，你们啃一口烧洋芋，再送一串牛肉到嘴里，包你吃得有滋有味。如果嫌味道还不够巴实，桌上配有昭通酱，以及干辣椒面等各种调料，只要你足够辣，足够麻，烧洋芋配上牛肉串，让你一辈子难忘。昭通烧洋芋是一道以土豆为主要原料的小吃，在乌蒙山区的昭通随处可见。摊主正在谈兴头上，继续推介，说该款菜品既管饱，又解馋，还具有养颜的功能呢。她身旁确实有一美艳女孩，不知是她姑娘，还是请来的帮手。

昭通人最偏爱烧洋芋，这一特别美食被誉为“吹灰点心”。那一晚，我吃得最带劲，因为有各地朋友作陪，心情爽朗，文人相聚，兴奋劲自不待言。连给烧洋芋取名，也实在是别出心裁，上升到美学层面，把灰不溜秋一个洋芋叫做“点心”。这些地方别称，是女主人一边忙活，一边叙说的。如今，我还记得那一晚的洋芋和烧烤，在满是油烟味的空间里，我们七八个人，吃到了人间最美的风味。主人给我们上的是当地荞酒，虽然也有啤酒，但大家都有豁出去的劲头，男男女女都端着烧酒，杯盏哗然中聊生活与文学。那时昭通已是冬季，冬天的寒凉让我这个外地人有些吃紧，好在有荞酒垫底，照样把整个宵夜程序进行到底。

昭通洋芋吃法多多，简单易学，除“吹灰点心”外，还有炸洋芋果、煎洋芋饼、炒洋芋丝、炸洋芋片、粉蒸洋芋、红烧洋芋、老奶洋芋……如此等等，不一而足，而我却死死记住了烧洋芋的吃法。此后的饭局聚会中，我都会津津乐道向朋友们介绍昭通洋芋。即便到了某个小地方，我便开始留心地方小吃文化、饮食品类。我知道，我渐渐成为一个货真价实的“准吃货”了。

后面在采风的每一个节点上，每一餐饭桌上，我都会聆听当地人讲洋芋文化，哪怕少吃一碗米饭。在大山包、鸡公山、民俗村等各处景点，都是我最开心的地方。连我都牢牢记住一句“吃洋芋长子弟”，这几乎成了云南人在饭桌或烧烤摊上最炫美的口头禅。其实我在童年也吃过不少洋芋，母亲每次上街，都会带回鲜甜的洋芋，熬好汤，芋片在汤中漂动，母亲把挂面（面条）下到汤里煮上片刻，让我们兄妹几个吃得直舔嘴。当然我不知道，当年吃的是否也是昭通洋芋？这就不得而知了。如今，母亲也离开人世，我只留下了对故乡和母亲的怀念！

回到普洱后，我依然“遭遇”上洋芋，这完全源于一个昭通籍的学生。在我的讲座上，她记下我的电话。大三的某天，她致电于我，说要与我聊文学，之后才知道，她在学院正门口为一对昭通夫妇帮衬着做事，亦是勤工俭学。没课时帮着洗洋芋、刮洋芋。后来我去店里，才知俩夫妇仅仅做油炸洋芋，别无其他，生意好极，忙得他们不亦乐乎。学生们喝着啤酒，吃着炸洋芋，每天爆满。这位女生还告诉我，连洋芋和调料都从昭通运来，他们把洋芋生意做到了普洱地面上，让人羡慕和嫉妒。

现在，隔三岔五的，我都会到普洱学院大门口转转，嘴馋了，就坐在他们店里，要上一两瓶啤酒，点上香喷喷的炸洋芋，生活滋味又回来了。因了读书的缘由吧，这位女生依然回到普洱，考了一个教师岗位。

昭通的味道，是洋芋的乡愁味道。

我在昭通吃洋芋，也能在普洱吃洋芋，太阳升起，周而复始，每天的日子照样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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