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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ve Shot丨冯文:1980s的星期天

2016-06-12 Food Talk 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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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演讲有任何问题,可以在文章下直接留言提问,我们会邀请冯文回答)

冯文,鱼圆店掌柜,手艺人。16岁开始学厨,经营“文记鱼圆”16年,坚守传统的味道。街坊叫他阿文,插科打诨的生活杂家,阅读广泛。自称是“一个勤劳又喜欢偷懒的人,一个不缺乏小市民的矫情又能怀着一颗平常心看世界的人,一个懵懂的逗逼”。





(原文有删节,点击视频观看冯文完整演讲内容。)


我姓冯,两点水一个马,单名一个文化的文,大部分人都叫我阿文。我是1971年文革中出生,我的生日很拧人,9月17日,就是杭州人说起来的“就要吃”。我这半辈子就跟吃拧巴在一起了。


我要和大家说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发生在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我的童年基本是在我外祖家里度过的,每个星期的星期日,是我最勤快的一天,不用家里任何人来叫我,自己就起来刷牙、洗脸、穿衣服,把自己拾掇干净。然后听听楼梯上有没有脚步声,等到楼梯上有“啪嗒啪嗒”走楼梯的声音,我马上就用脸盆接好洗脸的水,牙杯里放好刷牙的水,我要节约时间,不然我的时间又被他占去了,这个人是谁呢?就是我外公。等他老人家洗漱完毕拾掇干净,我们就走出去了,那时候不像现在家家户户有汽车,连自行车都比较奢侈,所以当时我们的交通基本上靠走。


我们住的巷子叫珠宝巷,就在清泰街边上,现在是中国工商银行银行浙江分行。


我们从珠宝巷出发,走到水漾桥,翻过桥的斜对面有一家点心店,卖豆浆、馄饨、油条、烧饼。这天是一星期里唯一能自己作主早饭吃什么的一天,我跑进店里,油条一根,小馄饨一碗,自己先管自己坐着吃了。等他老人家来了,要一碗咸豆浆、两根油条或者一根油条一个烧饼。我们俩吃完以后再继续走。


沿着清泰街继续走,走到中山路,现在的兴业银行这个位置,然后我们往开元路方向继续走。那边有个地方叫新中国剧院,我要去绕一绕。那边有一家食品店,那里有一个人是我外公都不敢得罪的,就是他的姐姐。她以前住在羊血弄八号,我从小到大就管她叫羊血弄八号外婆。到她那里,她会给我两小包蜜饯,牛皮纸包着的,有白糖杨梅、桃干之类,然后再给我弄一些小点心。这时候我外公上来了,他跟他姐没什么话说,就两个人点个头,“你好”,“吃了?”,“吃了”,“我吃了”,“好”,“走”。


后面这一段路说实话我不大喜欢走,太长了,手上还拿着这馋人的两包东西。我外公讲,你不到那个地头你是不能吃的。行,我没办法,只能看看它,心里想着怎么还没到。


其实这条路说远也不算远,沿着解放路走过去,大概再走个二十分钟差不多就到了六公园,现在也叫六公园。六公园那边有一个茶室,名字叫玉壶春。




当时的装修还很简单。玉壶春那边有打拳的,当时六公园还只是喝茶。但自1982年中和路改造以后,我就再也没去过。六公园在80年代的杭州还有一个很有名气的称呼:爱情角,二十四、五岁年纪轻的人找对象、谈恋爱都在那里。所以这个地方比较幽静,不像现在商业氛围这么浓。




我外公喝茶有个习惯:茶一定要泡得很浓。他是绍兴人,有个说法叫茶头。到玉壶春以后,我们叫一杯茶,他让服务员先不要泡,自己再带俩茶杯,他再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红茶倒进去自己泡,泡的茶汤很浓很浓,喝起来像在喝中药。再要喝的时候,把茶倒在那个没有泡过茶的杯子里,再下开水,把茶头冲淡,原先泡茶叶的那杯茶就叫茶头。


在那里我们基本上就是喝喝茶,看看他们打拳,当时在西湖边打拳的基本上都是几个澡堂子里搓背的人,他们是镇江人,也会带一点镇江小吃或者自己做的小吃,一起在那边喝茶、聊天、打拳、分享吃的东西。这个时候不要太开心了,现在的小孩子要到迪士尼乐园才开心,我那个时候弄点糕糕点点就已经很开心了。就这样一直磨咕到差不多十点半,这时候太阳也出来了,这个地方就有点热了,大家也散了。


然后我们就按原路回到清泰街和光复路,光复路现在被拆得七零八落,大家可能不太知道了。清泰街跟光复路的交叉口,有一家酒楼叫得意楼,现在已拆没了,得意楼变成了交车站台。当时得意楼还是小有名气的,旁边还有一家更有名气的,叫容容理发店,为什么我会有深刻的印象呢,不是说它理发理得特好,当时杭州城里就它一家理发店有木马,给小孩子剃头的时候,小孩子就骑在木马上面转起来剃,很好玩,而且这家容容理发店,是杭州城里第一家做烫发的理发店。


我们在得意楼吃饭,我外公肯定要叫一碗片儿川或肚片面再加点什么东西,当时叫过桥面,过桥面具体怎么吃呢?它的面不是先烧好端上来的,而是先把面料头,也叫浇头,炒好用盘子盛上来,面是要客人吩咐了,才会把面烧好端上来。然后他再要一碗黄酒,这一碗黄酒刚好是一提,半斤。有时候我看外公在喝黄酒,我也嘴馋,拿双筷子沾点尝尝,这酒的味道好,然后再吃点料头。吃得差不多了,酒也喝完了,这时候外公叫他们把汤面端上来,我外公拿一个碗夹给我一小碗,然后料头两个人一分“啪啪”吃完。


吃完了以后我们就回去转一转,拿毛巾、肥皂、衣服,再沿珠宝巷清泰街出来到羊坝头。有时候,外公觉得他自己也走累了,我们两个人就坐公交车,那时候3路车是往中山路开的,从羊坝头坐到高银巷那边有个站头下车。在这里下车以后,我们要去的地方叫渭泉池,也就是浴池。




这是平海池的照片,不是渭泉池。


渭泉池现在就是在中山中路步行街上面的金逸影城。我们到了渭泉池以后,进去要先买票:一张成人坐式票,一张儿童半票。他老人家进去以后要先躺个半小时,中午喝过酒了,要眯会儿。我进去衣服脱掉以后,什么东西都不带,“啪”往澡堂子里窜,因为澡堂子里有个池子,那个时候的杭州很少有游泳池,把澡堂子的水池当游泳池,这也是蛮有乐趣的事情。


等外公睡醒后,喝一口茶,到澡堂来了,他泡了一会,就叫搓背的师傅给他搓背,搓完以后再用肥皂洗一下,洗完出来再睡一会、喝会茶就可以了。有时候他觉得脚上鸡眼会痛,就叫一个修脚的师傅来帮忙修修脚,或者把脚趾甲修一下。我们在四点半左右就从澡堂子里出来,然后就回家了。


那个时候晚上的娱乐节目没这么多,大家晚饭吃得比较早,早早吃完早早洗洗睡,明天,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继续做待业青年的继续做待业青年。


其实这一天里对我的影响,直到现在都很大。我妈妈就经常说我,你这个人啊,是少爷做派,乞丐命,派头很大的出来了,但是摸摸口袋,麻袋,干活去吧,不干活你没得吃饭。但我自己不觉得自己是乞丐命,我觉得我命蛮好的。因为童年的生活经历,让我养成了一个生活习惯,就是做任何事情我都不会很急,觉得慢慢地、悠哉悠哉地来比较好。




我自己开了一家鱼圆店,旁边的这位是我的妻子。


有的人一听说我是做鱼圆的,马上就会觉得做鱼圆是不是很有赚的,你买了几套房、买了几辆车。但我还没有买房子,家里有车子:两辆电瓶车。以前拆迁安置的房子太小了,我把它租掉,贴了点钱,再租一套,我没买房。


我开店要不要赚钱?要赚钱,因为我的生活成本在。我妈有时候也跟她孙女说,不要跟你爸学,你爸这个人是这样的,少爷派头蛮多的。但我跟我女儿讲,生活一定要讲究不能将就。一个月赚7000块钱的白领,一天只有50块钱的伙食费,那太将就了,节俭是美德,但是不要太将就。




以前我还没有孩子的时候,我夏天是不做鱼圆的,6月过了,孩子放暑假我也放暑假,虽然那时我没有孩子,我7、8两个月休息,跟我老婆两个人,要么各回各家,要么我们一起到哪个乡下去待一段时间,或者就待在家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一年,我9月份开业,有一个顾客到我这里,她说冯师傅8月份好像你没开店吧,我说是的。她说有件事情很遗憾,我的父亲去世了,他去世之前就想吃你这里的鱼圆,我跑过来看你关门了。这时候给我带来很大的感触,生命只有一次,我不可能跟他说下不为例。


随着女儿的出生,生活压力也增大,我跟我妻子说7、8月份也一直开,只要我们能够生活过得下去,生意淡一点就淡一点,顶多最热的时候我们休息几天,带女儿出去散散心,走一走,我妻子也同意了。


我做鱼圆赚不赚钱呢?赚钱,但我没有去赚取很高额的利润,我赚取的利润能够维护我的生活质量,就够了。我就不需很费心、很费力、很费神地去想办法今天做一百个,明天做两百个,这样生活的意义就被这个数字给定义死了。


我很喜欢偷懒,最好鱼圆有人能做,我就走了,这就是我的个性。我的鱼圆店里现在有三个产品:素烧鹅、卷鸡、鱼圆。第一就是要做到货真。我不只是卖给顾客,我自己也吃,家里逢年过节,或者要招待客人,他们也要吃,所以绝对货要真。然后也要价实,这是我做生意的习惯,跟我以前的经历有很大的关系,我不会去攫取最大的利润,只要生活过得去就好了。




我想到老树的画:每天认真做点事,吃好每顿饭,有空多睡觉,无聊少扯淡。


我还有一首打油诗,不是我写的,是很久以前一个老和尚写的: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惹心间,便是人间好时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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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堂小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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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家饭,美食评论家

一位写食的上海人

从文学、饮食文化的角度看食物

在故事中呈现本帮菜

料理之外,更见人情


图丨食话君的照相机、网络

责任编辑丨绿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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