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天博 | 从官营陈列所到现代博物馆，一部近代中国博物馆的浓缩史

Original 心儿弘博网 2021-09-26

天津博物馆是中国近代规模较大、建立较早的公立博物馆，其前身——天津博物院，是在早期教育现代化浪潮驱动下应运而生的我国首家“公办民助”的综合性博物馆。其在中国近代博物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许多开创性的举措至今仍有借鉴意义。

2018年是天津博物馆成立一百周年，回首百年天博路，亦是文博人不忘初心、守望文明的道路。考察天津博物馆筹备之初的历史，对我们研究近代中国博物馆发展史具有重要意义。

实业救国，开风气之先

天津博物院是天津人自办的第一家博物馆，它的诞生离不开近代天津开风气之先的社会环境，源头可以追溯到1904年建立的天津考工厂。

天津考工厂

1902年，清政府任命袁世凯为直隶总督，从八国联军手中接管天津的管辖权。为了配合“新政”推行，发展工商业，袁世凯委托著名实业家周学熙总办直隶工艺总局，下设高等工业学堂、考工厂、实习工场、教育品制造所、劝业铁工厂等机构, 目的在以此作为示范进行推广, 传授技术。

1904年，天津考工厂正式成立，下设庋设司、考察司、化验司、图书司、文牍司、会计司、庶务司等机构，分管陈列、研究、化验、出版、档案、编制预算、接待观众等事务，其创办宗旨是“广集本省及外省货物，兼外国制品，分类庋设，以资工业家考证，而生其激发之心为宗旨”。因此，无论从性质和规模上看，考工厂都具有了公立博物馆的某些属性，带有启发民智、鼓励工商的创办理念。

配合天津考工厂的建立，直隶工艺总局还积极举办各种会展，旨在奖励工商、扶持国货。1906年10月7-15日，直隶工艺总局在河北公园内举办劝工展览会，“专收土货不收洋货，所有会场进出口土货准免纳税厘”，极大鼓励了商民的热情，一时货物云集，观者甚众，为后来的商品展销活动树立了范例。

此后至1915年，直隶工艺总局还组织参与了武汉劝业奖进会、南洋劝业会、全国国货展会等商品博览会，不仅起到了响应“商战”的作用，还积累了丰富的会展经验。会展与博物馆在通过展陈发展社会教育、普及科技文化、提升公众文明程度上具有相同之处，直隶工艺总局参与会展的经验，为日后天津博物院的筹办积累了展陈经验和社会舆论的基础。

天津考工厂并非昙花一现，1907年，考工厂由天津北马路迁至河北公园，建立起正规化的陈列厅，并改名为劝工陈列所，直至清政府灭亡一直公开开放。1912年，北洋政府任命严智怡为工商科长兼劝工陈列所所长，并于1913年将劝工陈列所改名为直隶商品陈列所。

学术准备，立足社会教育

严智怡（1882-1935）

字慈约，天津人，近代著名教育家严修次子，1909年毕业于日本东京高等工业学校。

严智怡的留学经历和文化素养使其成为民族资产阶级的实干家，他到任以后，即对商品陈列所进行了较为彻底的改组，起用了金石学家、教育学家华学涑，画家、植物学家陆辛农等一批兼有旧学新学的知识分子，使直隶商品陈列所更具有博物馆的意味，并在1913-1914年开始酝酿筹建一座真正意义的博物馆，即天津博物院。

严智怡较早意识到，“博物院的天职，盖在阐明文化，发扬国光，以辅助学校教育、社会教育之不逮，所负之使命至重且大也”。对于当时的直隶商品陈列所来说，建立一座教育型博物馆，把服务对象从实业界扩展到全体市民尤其是青少年，当务之急是藏品的更新和学术的支持。1913年，严智怡组织了全直隶省第一次实业大调查，对文物古迹也进行了一次普查，共搜集展品和标本4024件，并将调查报告汇编刊印。这次调查为天津博物院的建立奠定了藏品基础。

作为有着留学经历的新式知识精英，严智怡还积极引进海外的先进理念和技术，应用到筹备天津博物院的实践中。1914年3月，严智怡派陆辛农、徐丽生携直隶省展品赴日本参加大正博览会，参观博览会各馆的同时特意留心陈列方法。陆辛农一行还访问了日本著名工厂岛津制作所及其金石舍标本部，并购买标本、采集用具。考察日本博览会的经验在随后的美国巴拿马万国博览会上得到了应用。

巴拿马赛会中国馆正门

1914年末，以严智怡、陆辛农、娄鲁青组成赴美参加巴拿马运河万国博览会直隶省与赛代表团，其不仅考察了博览会各国各馆展厅，对陈列技术、内容都做了详细的记录，还专程赴美国东部大城市考察博物馆、美术馆、博览会以及工农业等，并与美国多家博物馆建立了交换资料、展品的联系，征集了许多人种学和自然科学标本资料。尤其是美洲印第安人风俗文化遗物，这样搜集民族学材料，尤其是将范围扩展到中国以外的全世界，在近代还是首创之举。

归国后，严智怡将考查日记、报告等汇编成《巴拿马赛会直隶观会丛编》，不仅为接下来天津博物院的筹办提供了坚实的学术支持，也是当时人们了解海外先进理念和技术的宝贵材料。

巴拿马赛会直隶观会丛编

苦心经营，先进理念超越时代

1916年4月，天津博物院筹备处在原巴拿马竞赛会事务局旧址上组建。起初，筹备组只有五六人，严智怡利用其社会关系在外奔走筹措，华学涑在内筹划，陆辛农、李贯三等人专门从事调查、搜集、陈列设计、编辑说明书等工作。后来事务繁忙，又临时从直隶商品陈列所中借调多人。天津博物院原计划于1917年10月10日正式成立，因当时遭遇特大洪水而推迟。1918年6月，天津博物院正式成立，并以“天津博物院成立展览会”的形式在河北公园内公开亮相。

天津博物院成立展览会平面图

天津博物院成立展览会仿照美国巴拿马万国博览会的格局，内分陈列馆、演说坛、武术馆、游艺部和余兴部。其中，陈列馆陈列内容分自然、历史两部分。自然部有植物、动物、矿物、岩石、化石，历史部则有文字类、陶器、瓷器、骨器、石器、玉器、礼器、武器、掌故等器物。其中，自然部陈列运用了从巴拿马万国博览会上学习来的“帕诺拉玛”布景法，即景观陈列法。陆辛农在设计展览时，充分发挥其绘画天赋，将陈列分为三层。最前面一部分，布置立体的草树、山石、地坡模型，中层以纸板做画面，后层是画在墙壁上的远景环境，设计出符合陆地、山地、海洋生物生存环境的多重生态景观。这种利用辅助展品进行策展的方式，在当时的中国乃至亚洲都是开先河之举，收到了极好的展览效果。

为了吸引更多观众，展会期间还举办了丰富多彩的娱乐活动。武术馆设在公园中心的大圆场，有弓、刀、石等器械表演；游艺馆有投壶、射箭和音乐表演；余兴部包括杂技、电影、幻术以及昆剧等，按照不同的安排，每天上演不同的节目。

此外，天津博物院还临时发行日刊，介绍展览的情况和展品分类。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天津博物院印行了3组小型成套的明信片，图案分别为动植物化石、六朝和唐人写经以及古器物；每套明信片共有6张, 并带有文字说明。根据陆辛农的记述, 动植物以及化石类物品明信片上的图案分别是蓖鹭、蜥蜴、多罗波蟹、凤蝶、甘草、螺化石；写经类包括2张六朝与4张唐人的写经，尽管原件是残片，也具有很高的研究价值；古器物类则是各种罕见的卜骨、卜龟甲、古贝币、雕像等。天津博物院此举不仅向民众普及了自然、历史知识，更用新颖又平易的方式让市民把知识“带回家”，在一定程度上甚至可以说是发行“文创”产品的前身。

天津博物院在建立初期，就有意识地进行社会宣教和学术研究。为让前来参观的人能够看懂展品，陆辛农等人撰写了各种说明书，包括动物、植物和人种等方面。此外，博物院还经常举办通俗讲演，如“益农动物”、“从简册说到线装书”、“传拓方法”、“古代皇帝概说”等，起到了配合陈列、宣教科普的作用。

1917年出版的天津博物院陈列品说明书

在学术研究方面，博物院在1931年创办了半月刊画报和《天津博物院院刊》。其他的学术著作有华学涑的金石学著作《秦书集存》《秦书八体原委》《鼎彝铭文类纂》，古文字学家王襄的《簠室殷契类纂》《簠室殷契徵文》，文物学家刘鹗的《铁云藏陶》《巨鹿瓷器》等。这些著作代表了当时学界的最高学术水平，为后人留下了宝贵的资料。

天津博物院开时代之先的诸多创举，离不开其“公办民助”的形式。在筹备之初，时任实业厅长的严智怡通过通令的形式，让实业厅所属机关以经费的1%按月补贴天津博物院，使得博物院有了兴办费用。1922年，博物院开始建立董事会。凡补助经费的学校、机关、团体、个人捐助资金、物品价值在200元以上者，皆推为董事，享有监督指导之责，院长、副院长由全体董事选举产生。因此，在博物院的陈列品中，有29%来自社会的捐赠，另有27%为个人收藏、委托博物院陈列保管的“寄陈品”，这样的展品，展览中一定要在标签上注明捐赠者或寄陈者的姓名，以示表彰。因而在当时，博物院赢得了社会力量的支持，参与者有不少是收藏家和社会名流。

严智怡捐赠的陈列品多罗波蟹

回首天津博物馆的百年历程，可谓勇开先锋，云程发轫，它的发展史，折射出近代中国博物馆的发展历程。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百年天博，源远流长。

参考文献：

[1] 天津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天津历史资料（第16辑），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81.

[2] 陆惠元.天津考工厂是中国第一个博物馆.中国博物馆，1987(1).

[3] 甘厚慈.天津劝工展览会免税规则.北洋公牍类纂.北京：京城益森印刷公司，1907.

[4] 乔兆红.天津与中国近代博览会事业.历史教学问题，2007(1).

[5] 宋伯胤.究心民族文物第一人——严智怡.博物馆研究，1987(1).

[6] 常延平.陆辛农与天津的博物馆事业.天津文史丛刊（第十期），天津：天津市文史研究馆，1989.

[7] 黄卫.民办公助博物院苦心经营醒国人.城市快报，2004 -11-30 .

图片来源于天津博物馆微博

编辑：西北锅巴#大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