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 | 之世界级博物馆副馆长
导语：你是否会好奇，博物馆馆长的日常工作是怎样的，他们都在关注些什么？你是否也想知道，国外博物馆的管理层是如何决策的，他们在博物馆运营管理方面有什么考虑？本期的【一天】，特别邀请加拿大皇家安大略博物馆副馆长沈辰撰写他繁忙的一天，我们也可借此了解国外博物馆管理者的日常工作。
今日多伦多阴雨。
一出家门，顿觉寒意又添几分，连续几日的小雨让几周前还饶人心扉、绚丽夺目的枫叶纷纷落地，飘零在路边，但雨中的世界自有一番温柔宁静的美。我一般先开车到轻轨站，然后轻轨换地铁到达博物馆。看着昨晚才取回的新车孤零零地留在停车场，我盼着周末带它出去溜溜。
轻轨上的40来分钟，一般是通过手机查看当日及本周的工作日程，然后半闭目养神半洞脑大开地计划着一天的工作。我看了看今天的行程安排，依然是紧凑的日程、严丝合缝的会见、还有从早到晚的会议和活动。今天有点特别，工作是从早上9点到晚上9点。平日里的工作安排虽不像今天这么繁重，但是大多数工作日也都是如此，虽然我一直都有极强的时间观念，但是在这种高压的日程下还是要提高效率。
皇家安大略博物馆（以下简称ROM）在多伦多大学校区内，其背面和东面是校区界限，出南门就是多伦多大学的法学院和音乐学院，正门（北门）临着多伦多的商业大道马路。校园虽位于多市市中心，但闹中取静，一派田园风光，让人觉得雅静而心旷神怡。古老的的维多利亚建筑和现代化的钢筋混疑土大楼交相掩映，大都市的喧嚷闹嚣与古老学府的勃勃生机相得益彰，天天从这里走过我常有一种强烈的幸福感。
博物馆十点对外开放。ROM一年开馆364天，就只有在圣诞节这天关门。没有周一闭馆的惯例。每周四的早上9点到10点，是全馆职员早餐会，馆里提供咖啡、茶、点心等，以自助形式开展。大家边吃边聊，目的提供给全馆300多名职工和数百名志愿者加深了解和联系的机会。要知道，在这里，工会从来不会组织歌咏比赛、秋游踏春之类加强同事感情的活动。早餐会一般是先自由聚会15分钟，然后会有人为大家做一个主题报告。今天职工早餐会由我负责主持，主题是后天即将开展的《2015年国际野生动植物摄影获奖作品展》（wildlife photographer of the year exhibition），由策展人解释幕后故事，我们内部进行交流参观。这个展览昨天已经举办了新闻发布会，明天是会员参观，后天就正式对公众开放。这是一个全球年度活动，会同时在几个国家一起展出，主题是保护野生动植物。展览还有一个亮点在于——邀请公众参与活动，不论是专业的摄影作品，或是关于大自然的抓拍都可以参与，获奖作品会有奖励，并将在ROM展出。
早餐会结束后，我去参加并主持东亚部业务会。ROM 是自然和文化历史博物馆，近百万件世界文化艺术文物的精品荟萃，成就了其在世界艺术博物馆中的重要地位。ROM的艺术和考古藏品，按现在的登记和管理方式分属九个部门：东亚部、西亚部、埃及部、希腊罗马部、欧洲部、加拿大部、美洲考古部、民俗部（含亚洲、非洲、美洲和太平洋地区）和织绣部。每个部门又会按照地域属性、质地的不同特点设置研究方向和藏品陈列。 例如，东亚部，有六万余件藏品，其中中国文物就有三万五千余件，日本文物近一万件， 韩国文物一千二百余件，余者属于南亚和东南亚地区。另外因属性和研究特性，还有数千件中国、日本和韩国的织绣类藏品交由织绣部管理和研究。今日主要是听取汇报和讨论一些部门常规工作：比如正在策划的明年初夏开展的日本版画艺术展、ROM3500件拓片和中国国家图书馆合作的进展、新近接受的约克大学资深退休图书馆馆员Balfour Halevy收藏的600余件日本艺术品的馈赠，还有一个问题是馆里有几个办公区需要搬家和重新改造，会影响到中国展厅一个很小的区域的调整，我之前已和首席设计师沟通过改造问题，这次会议也把情况向部门做一些介绍。
11点的会议临时取消。这本是系列会议的第一次会，是新到任的首席信息官(CIO)主持制定博物馆信息化工作和战略方针的通气会，也是头脑风暴会。ROM动用了大量基金招聘CIO团队和随后的行政预算，就是为了打造21世纪新型博物馆。我们高层认为，博物馆数字化发展的关键不是在技术，而是懂得运用科技手段、并有战略远见的智慧型博物馆领导人。博物馆和董事会一起耗费了一年半的时间才找到这位牛人。他曾经作为CIO把多伦多郊外的一个地区教育局的网络数字系统改头换面了。但今天由于主持人临时有急事处理，所以改期了。
我赶紧利用空出来的时间，冲到东亚文物库房看看中国玉器，并给文物保管员交代一下照片的事情，准备把自己近期的研究整理一下，交由文物出版社出版馆藏中国玉器。由于行政事务太过繁忙，一般都是晚上回到家中看书、写文章。我也养成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读书思考、从事学术研究的习惯。
从库房回到办公室时，已经快中午12点了，在等待约好的学生期间，我签署了几份文件，处理了几封邮件。我的两个研究生准时到来，我跟他们聊了聊近期学习情况和论文写作情况。1966年，ROM 转型为直属安大略省文化部的独立财政和管理的综合性博物馆，但在学术研究和教学上仍然保持和多伦多大学各院系的持续合作。ROM 也因此从一开始就是贯彻“以重视学术研究为基础”的博物馆。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ROM一度拥有研究人员即有博士学位的专业人士一百余人，分属二十余个研究部门。博物馆现今所有的研究员仍是以多伦多大学教授的应聘标准选录，并成为该大学的兼职教授。所以我也兼任多伦多大学人类学和东亚研究系教授，有教学任务，每年春季学期开两门课：“早期中国艺术与考古”和“中国古代的技术和物质文化”。
下午1点半，我去找馆长单独沟通一些事情，其中包括一个被展览部取消了的方案，我希望能重新推进一下这个事情，让他们能重新考虑这个方案，有的时候被枪毙掉的项目还是要再争取一下的。
下午2点到4点是馆务会，每两周开一次，一般是在每周二早上，但这次由于特殊原因，改期召开。馆务会由一位馆长(Director and CEO)，两位常务副馆长(Deputy Directors)、七位副馆长或执行官（Vice President, CFO, CIO）组成。常规会议内容是跟进两周来的主要问题，包括财务报表、参观人数、特展收费、学校参观、市场营销情况等等，既有长期项目（如展厅改造计划、郊外藏品库房等）的跟进方案，也会增加新提案。本周会议除了常规项目，还有几个事情需要讨论做出决定：一个是网站售票问题，另一个是关于明年二月全馆学术研讨会活动。
关于网站售票问题，负责网站部门主任（不属馆务会成员，临时专门安排出席）汇报了网站上日程表的使用和设计，包括如何引导让观众点击，观众如何获取信息，观众从网站上订票的数据等。目前有一个问题——观众在网站购票比在现场多2块钱的附加费，1块是馆里收取的手续费，1块是为博物馆网站服务的公司收取的手续费。经过讨论，认为虽然大多伦多地区文化机构门票网上订票收取附加费是常规，但我们还是决定取消这笔费用，网络公司的1块服务费由博物馆承担，希望借此鼓励大家网上购票，完善信息化建设。
另一个报告是我手下的两个研究中心主任汇报明年全馆学术讨论会的方案。四十多年来，ROM一直有一个学术传统，每年二月都有一个全天的学术讨论会，由研究员每人作15分钟的报告，讲述自己的研究成果。研讨会曾经主要是以内部职员和志愿者为主——因为同事们之间都好奇自己的“邻居”天天在办公室里干了什么。但是近年来，博物馆转型成为面向公众，我们研讨会的形式和内容也开始转变，以公众关注的热点为主。两位主任提出，因为博物馆里的科学家已经和多伦多市政府的环保部完成了科普书籍系列，希望可以请市长和环保部部长到馆参加研讨会的新闻发布会。馆务会通过方案，让他们和媒体部主任先通气，提出一个详细计划后，再由馆长出面给市长写信。
另外还有一些方案讨论就不再爆料了。
4点多，两个同事在二楼常务副馆长办公室等我，汇报了关于5年计划的“藏品管理系统数据库“（collection management system）的进展情况。这也是每两周一次的定期汇报。
5点，突然间一切安静下来了。会议没有了、电话停了、电子邮件少了。早9晚5是西方博物馆的铁律。要知道，职员八小时之后的工作，是要付加班费的哦。所以，我常常对来访的中国同行抱歉说，晚餐我是很难请到馆长和同仁出席陪同的。平时我处理一下文件和邮件，5点半就可以离开博物馆了，但是今天不行。今天晚上馆里有一个ROM的年度活动，庆祝“25年工龄职员感谢会”或称“25年俱乐部”（25-year reception）。
活动六点半开始，持续近三小时。参会的是今年达到工龄25年的一批职员（也就是1989年入职的），当然还有25年以上的，包括退休的职员也是被邀请的成员。每年他们来这里跟老朋友聚聚，都很开心。今年我的工龄是18年，我是以博物馆的高层身份来表达欢迎和感谢的。本次会上由馆长宣布7位员工加入25年俱乐部，他们到台上领取纪念章，每人有五分钟发言时间，介绍个人基本信息及工作历程等等。然后现任馆领导去各桌敬酒，再之后大家自由交谈，气氛非常好。
一天的工作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