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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谷: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博雅好书 2023-03-23

恐怖谷效应


“恐怖谷”这个术语指的是当我们看到一些外貌和人相似,却总让人感觉哪里不对的东西时,体验到的又惊恐又厌恶的感受。就这种现象让我们无法和拟真机器人、人形机器人、虚拟角色之间建立共情交互的效果而言,几乎所有的相关研究都是在机器人学和计算机图像领域中开展的——恐怖谷在这些领域主要被看作一种技术上的挑战,但与此同时还会带来一个关键的哲学挑战,这源于一种不想把落入恐怖谷的形象看作人类的抗拒心理。我们提出的假设是,在这种模糊的恶心感和恐怖谷现象之间建起概念桥梁的,正是去人类化这一观念。


本期微信选自《社交机器人》第七章《恐怖谷理论:一个工作假设》,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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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熟悉的“奇特”感

早在 1906 年,德国心理医师恩斯特·詹奇就第一次使用了德语单词“诡异的”来描述人类在看到那些外貌似人,却总让人感觉哪里不对的东西时,体验到的“不自然”的奇怪感觉。在1919年,精神分析之父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就已经开始研究这个现象的起因了。但由于他(自己承认)对这一现象还不够熟悉,他的研究并没有得出对这种现象完整的理解。两位作者虽然不一定把这种奇特的感觉称为惊恐厌恶,但他们都认为它是由某种似曾相识的情景,或某个宛如梦境的现实场景引发的奇特感知。


半个世纪以后,人们再一次开始了对这种现象的系统研究。1970 年,日本机器人学家森政弘就用“恐怖谷现象”这个短语来指称那种被精心设计出人类外观的机器人在我们心中引起的诡异感或厌恶感。现在已经成为专业术语的恐怖谷一词,指的也是森政弘的开创性研究最早使用的图表所呈现出的一种显著特征。森政弘借助了一些并不十分严谨的传闻数据,把熟悉感制作成了一个关于拟人度的函数。他的图表表明,直到某一个数据点之前,熟悉感和拟人度之间都保持着一种几乎完全线性的关系;而在这一数据点之后,拟人度的一点点增长都会引起熟悉感陡然下跌;在这种下跌之后,随着拟人度的继续增长,熟悉感的数值又会剧烈回升直至最大值——这一跌一升的过程在图表上呈现出我们所说的恐怖谷。

森政弘


森政弘的图表还提供了一个重要信息。在图表中,由于静态图像无法导致很高程度的熟悉感,所以它在我们心中引起的恐怖感不会像动态图像所引起的感觉那么强烈。举例来说,移动的僵尸肯定会比不动的尸体造成更深的恐怖谷。


尽管森政弘的图表有助于我们直观地理解恐怖谷,但它表征的现象事实上远比图表乍看上去传达的信息要复杂。其中最主要的复杂之处在于:森政弘图表中的曲线似乎有很强的适应性。后续研究也确实表明,对象的拟人度越高,人脑检测图像细节的效率也就越高,而正是这些细节引起了我们心中的怪异感。这样一来,每当这些细节被发现、得到处理,人脑又会注意到更细枝末节的信息,而上述图表也需要根据这种新变化作出相应的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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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学上的挑战和工作假设

恐怖谷产生的根本原因是产品缺乏足够的微观细节。正是这个不足之处引发了我们看到人形机器人及其动作时感到的不自然感。现实主义问题虽然很重要,但我们认为它并不是恐怖谷的全部。更具体地说,我们希望在这里将读者的注意力从这种恐怖感的原因——观察对象在微观细节上的缺乏——转向这种感觉的本质。为什么拟人度的上升和相应的熟悉度的下降——恐怖谷——会造成厌恶和恶心感,甚至让我们和拟真机器人的交互都成了问题呢?我们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最终应该由哲学分析来提供。事实上我们认为,恐怖谷现象提出了一个深刻的哲学挑战——我们称它为认同感问题。最能反映出这个问题的现象,就是那种表面上根深蒂固的、不愿把落入恐怖谷的形象看作人类或赋予它们完整的人类地位的抗拒心理。由于这个问题在本质上涉及人性或人类本性这些观念,而它们本身又是高度抽象、极难定位的概念,因此我们认为,认同感问题应该主要被当成一个哲学问题来处理。我们大体上可以把认同刻画为“愿意和某个东西以共情的方式交互”;在这个意义上,我们看到落入恐怖谷的形象时,或多或少感受到的那种惊恐和厌恶感很明显阻碍了这个交互过程。但我们也已经指出,恐怖谷本身的存在就证明了认同感和图像逼真度之间的关系远比初看上去更复杂。换句话说,我们参与共情交互的意愿并不完全是由交往角色的逼真度决定的。

2018年4月11日,扎克伯格接受美国参议院听证会累计十小时的质询,全程表情单一,被网友调侃为机器人

网友恶搞图片


在解释我们的工作假设之前,我们再看一遍森政弘的经典图表。森政弘对恐怖谷曲线形状的量化描绘最近受到了很多质疑。比如巴特内克和廷威尔两个研究团队收集到的实验数据,分别支持的是恐怖墙或恐怖崖,而非恐怖谷的存在。总体来说,大家尝试修改森政弘图表的时候,基本都把注意力放在了恐怖谷曲线的右侧,而对曲线左侧基本没什么争议。这样一来,想对恐怖谷的本质以及它带来的认同感问题作定性分析,曲线左侧似乎是更合适的研究对象。这些年来,研究人员已经从很多不同的理论视角研究了这一问题。现在我们已经准备好介绍我们的工作假设了,它的内容如下:既然恶心的情绪和去人类化过程联系在一起,那么我们就可以通过去人类化的概念更好地理解恐怖谷。我们已经说过,这个工作假设建立在两个相互联系的观念上:恶心和去人类化。让我们分别对二者作一个简短的说明。


在 1987 年,保罗·罗津和阿普里尔·法伦为关于恶心感的研究开创了一个新的时代,这些研究不仅细致地考察了恶心这种情感,还带来了对它在人类社会和道德交往中的关键角色的更深层理解。从进化论的角度来看,恶心和免受外界侵袭的自我保护有着紧密联系。与这种情绪相关的那些众所周知的生理反应,比如反胃,是为了身体免受病原体的侵害。从这方面来看,这些新兴研究带来的好处之一,就是强调了一种非常重要却尚未被完全搞清楚的关联,也就是作为对各种污染的纯生理反应的物理恶心和作为理智反感的道德恶心之间的关联根据这些文献的主张,“恶心”这个词的这两种含义之间的关联不仅仅是比喻性的,而且还是由进化过程塑造的用一些学者的形象描述来说,我们把恶心感这种从口腔到道德的演化描述为:“一种口舌和食物导向的排斥机制,一种‘把它从我身体里弄出去’的情绪,已经在文化和生物学意义上被解释为一种更广泛、意义更丰富的情绪了。这种情绪不仅保护着我们的身体,也保护着我们的灵魂。”


人们在反思恐怖谷的本质时,已经在严肃地考虑恶心感在人际关系中扮演的角色了,因为恶心感明显阻挠了认同的过程,也就是明显阻挠了我们“和某个东西以共情的方式交互”的意愿。我们认为,对这种认同失败的最佳解释,是认为恶心感和去人类化过程有所关联。宽泛地讲,“去人类化”指的是那些或多或少有意或故意否认人类的人性特征本身,或者否认人类物种的其他成员有某些人类特征的做法。这种否认主要出现在一些旨在打击、惩罚那些与被污名化的个体或群体交往的个人行为和社会行为中。从《圣经》中记载的宗教战争,到各式各样的殖民主义,自有记录以来,人类历史已经很不幸地见证了太多去人类化的过程。在认知层面上,广义上的恶心感也是巩固这种去人类化行为的主力。尼克·哈斯兰在最近调查“去人类化”这一概念的诸多理论用法时,区分了两种类型的去人类化,它们分别对应着两个不同的人性概念。


其中一种是动物性的去人类化,指的是对他人身上那些人类独有特征的否认,包括讲文明、有教养、道德感、理性和成熟(幼稚的反面)。另一种被他称作机械性的去人类化,指的是否认他人身上那些人性的本质要素,包括回应情感的能力,人际交往中的温情,认知上的开放性、能动性以及思想深度(肤浅的反面)。正如这些术语所说的那样,我们在第一种去人类化的过程中把他人看成了动物,在第二种去人类化的过程中把他人看成了机器。我们认为,在这一区分的背景下,我们可以更好地理解恐怖谷的本质。确实,在某种意义上,去人类化过程很明显在我们对拟真机器人和非常真实的虚拟角色的直觉与情感回应上起了关键作用。一言以蔽之,我们的工作假设的核心理念如下:去人类化的观念虽然还需要进一步的仔细澄清,但它在恶心感和恐怖谷之间架起了一座很有前景但至今未被探索的概念桥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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