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我的归属何在?我所属的那个整体又是什么?”换句话问,人究竟是什么?人类在地球上目前的生存处境如何?人类的未来又何在?现代人的生存窘境和重重困惑使这些鲜有当代史学家触碰的大问题再次摆到了史学家的面前。当代“大历史”的创始人大卫·克里斯蒂安在其专著《时间地图:大历史导论》中开宗明义就提出了这样的问题。另一位“大历史”的早期倡导者和理论家弗雷德·斯皮尔则将其最近的著作直接命名为《大历史与人类的未来》。刘新成教授也指出:“在全球化趋势日益明显的今天,人类面临的最大问题是什么?简而言之,就是各人类群体如何自处(即身份认同)和如何处理彼此关系(即文明对话)的问题。显然,随着史学家对整个人类的可持续生存和“全球公民”身份认同问题的关注,大历史问世了。 大历史的问世“大历史”一词由澳大利亚学者大卫·克里斯蒂安(David Christian)于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创造。据说,“大历史”问世的背景非常简单:1988年,在澳大利亚悉尼麦考瑞大学历史系的一次教师研讨会上,有人提出“历史该从何时讲起”的问题,擅长俄罗斯历史的克里斯蒂安主张“从最初讲起”。可哪里是所谓的“最初”呢?是猿转变成人的一刻,还是作为人类生存环境的地球的形成,抑或137亿年前的宇宙“大爆炸”?克里斯蒂安选择将宇宙“大爆炸”作为大历史叙述的起点,并于1991年在国际知名的《世界史杂志》上发表了《为“大历史”辩护》一文,首次使用“大历史”一词并阐发其大历史思想。受此启发,荷兰史学家弗雷德·斯皮尔(Fred
Spier)1996年率先出版了《大历史的结构》一书,从理论上做进一步的探讨,并同时在阿姆斯特丹大学开设“大历史”课程。2004年,克里斯蒂安的专著《时间地图:大历史导论》问世。2007年,美国历史教育家辛西娅·布朗(Cynthia
Brown)的教科书《从“大爆炸”至今的大历史》出版。2010年,斯皮尔又推出专著《大历史与人类的未来》。2013年克里斯蒂安又出版了《大历史:在有无之间》。大约在此前后,“大历史”得到微软前总裁比尔·盖茨的青睐,在其支持下,国际大历史学会遂于2010年8月20日成立,并于2012年8月在密歇根州的伟谷州立大学(Grand Valley State University)举行了第一次大会,吸引了来自世界各地多个学科的学者、教师和热情参与者共二百多人,大会的主题为“大历史教学与科研:探索一个新兴的学术领域”;而同样得到盖茨私人基金大力支持的旨在普及中小学历史教育的“大历史项目”也已启动。在更高的层面,据克里斯蒂安称,截至2011年,全世界至少有50所大学开设有大历史课。此外还有一系列相关组织和机构问世,如俄罗斯大历史和系统研究中心,新英格兰大历史中心等。大历史之所以能够如此迅速的发展,有着深层的原因。首先,“大历史”的诞生源自史学家对“世界史”名不副实的状况的不满。美国学者认识到,“20世纪末新世界史面临的核心挑战是如何讲述全球时代整个世界的历史”。有学者视此为超越传统民族国家历史叙事的呼吁,但对另外一些学者来说,从“世界”到“全球”的转变还远远不够,他们要超越传统“史学”的界限,书写包括人类起源与进化、生命体和地球甚至整个宇宙演化的“大历史”。而这种“大历史”之所以可能,是因为现代史学具备了先前不曾有过的两个基本条件:其一,近一个世纪的史学研究积累;其二,自20世纪中叶以来发生的“精确计时革命”(Chronometric Revolution)。事实上,有很多侧重时间维度的学科,如古生物学、地质学、宇宙学等学科的学者纷纷加入到“大历史”的建构中来,出现了所谓自然科学的“历史化”和历史的“科学化”。在很大程度上,威廉·麦克尼尔也有类似的普世史追求,主张史学家开阔视野,运用多学科的研究成果将人类在地球上的历史纳入到更为宽广的宇宙、生物和社会背景之中,以实现历史的科学化。其次,“大历史”的问世是史学家对我们这个时代关乎人类生存的种种不确定性的激烈回应。一方面,在“大历史”学家看来,我们这个时代正经历着某种深刻的危机:“在一个充斥着核武器、生态危机俨然跨越了众多国界的世界里,我们非常有必要将人类看作一个整体。在此背景下,那种主要关注民族、宗教和文化分立的历史叙述显得狭隘、不合时宜甚至非常危险”;另一方面,即在人的精神方面,后现代主义者声称任何形式的元叙事,无论是历史的还是科学的,都不过是对既定权力的维护,从而掩盖了真实存在的混乱、断裂和无意义,而这种虚无主义的论断对改善人类的生存状况并无助益。中国学者对此亦有所认识,甚至言辞激烈,锋芒直指西方人与自然对立的世界观和消费主义的资本主义制度。作为回应,“大历史”的目标就是要追根溯源,谱写出一部能够赋予当今人类社会以“定位感”和“归属感”的“现代创世神话”。最后,从史学史的角度来看,“大历史”的问世在本质上是“普世史”的回归。“普世史”在19世纪史学专业化兴起以前,一直是历史叙述的常态。但此后,“普世史”却逐渐从史学家的视野中消失了。在克里斯蒂安看来,其原因有三:史学家对所谓“科学”史学的追求、民族主义的盛行、兰克史学在大学或学院内部的确立或机构化。在这种情势下,史学细化成多个分支专业,史学家把精力集中在民族史的书写和国家文明发展轨迹的梳理上,根本无暇顾及对宏大历史的考察,直至后来汤因比、斯宾格勒、威廉·麦克尼尔等人著作的问世,这种情况才得到改变,全球史被普遍承认为一种历史叙述范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