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北 | 詹超音

文 / 詹超音

我国最北的边城叫漠河。到漠河，有一件必做的事，叫找北。

四十九年前我在漠河插队，那会儿只知到了最北，多跨一步便是越境。今年重回旧地，见到个新现象——北纬53°33′41″，啥都是最北：最北人家、最北驿站、最北小学、最北警务室、最北哨所、最北邮局、最北客运站、最北金融机构、最北供销社、最北铁塔、最北冷饮店……甚至还有最北厕所。一切皆因为这儿成了旅游胜地。

成为我第二故乡的地方叫北红村，我入户在一个小岛上，叫先锋岛。北红村比北极村（漠河老城）还要北一点——北纬53°33′43″；岛在江上，那就更北。我们在最北地耕种，枕的是最北坐标。

漠河地处大兴安岭山脉北麓，祖国最北端绵延千里的大兴安岭林带，是全国面积最大的林区。1987年5月，大兴安岭遭遇了一场特大火灾，漠河县城所在的西林吉镇顷刻间被灭顶。然而，历经三年，坚韧的漠河人在废墟上又重建了家园。草枯草荣，花开花落。三十年过去了，漠河人默默承受了岁月的风风雨雨，灰土和落叶已悄悄掩埋了火灾带来的创伤与苦痛。如今，次生林已长成了参天大树，漠河人也已将此打造成了一个最北的旅游城市。

最北铁塔

最北客运站

漠河的森林覆盖率超过92%，净界无尘，天然氧吧。凡到过漠河的人，最留恋的当是最北的空气，因为谁都会提胸大吸，感受什么叫真正的清新。时隔四十九年再到漠河，不变的是空气。有人常去，说是洗肺；过阵子还去，因为肺又脏了。所以有同学想在那买房，就为最北地方的空气。史学家翦伯赞诗赞：“天边林海莽苍苍，拔地松桦千万章。”林深物安，漠河宜居。

漠河矿富，尤为金子。一百多年前，清朝二品道员李金镛带着幕僚、兵勇和流放的罪犯奉旨奔赴漠河，霸占金矿的沙俄人闻风而遁，中国从此有了第一个金矿局。但一站站艰难运至京城的金子，全让慈禧给换了胭脂，所以出金的老沟之后又被称“胭脂沟”。最北的地方并非蛮荒之地，漠河有历史有英雄也有荣耀。那儿有个观音山，被称最北福地，因为年年会出现“佛光普照”的神奇景象——漠河是我国唯一能见到极光的地方，碰巧看到极光的人无不欣喜若狂。

漠河人将夏至和冬至作为他们的重要节日，夏至的极昼，冬至的极夜，让来到最北之地的人无不称奇。夏至，西边晚霞还在，东边已出现黎明曙光，我和同学时常晚上十点多还在场地上踢球。冬至，出工时天上还挂着月亮，干到八点多钟天才逐渐放亮；吃过午饭，活没干多会，天就黑了，往炉膛里多添几块柈子（大块的柴），脱个精光，擦身子，捉虱子（上海人唤其“老白虱”，据说现在灭尽了）。

漠河地理位置示意图

低头看雪，抬头望天空。漠河的夜空十分清澈，众星荧荧，银河斜挂。最北的夜空让人神往，最北的繁星仿佛伸手就能触摸，那美，你会词穷难喻。站在最北看北斗，你迷不了路。我们都说那是勺子星，明亮亮真像一柄汤勺。勺子会打转，十二小时掉个头。初冬打场时，十二小时轮班，就看北斗星，很准。这是最好看的夜空，平常难见到的星星，原来都在这儿！于是会想：“天上到底有些什么？”必有最北的梦想。

如今的漠河已是县级市，非常漂亮，所有建筑物都漆上童话世界般的色彩，在房顶上安了洋葱头（俄罗斯建筑特色）。这儿有不少居民是俄罗斯族，边城么，风情会融。北极村毕竟是原乡镇所在地，经打造，成了旅游旺地。许多来此旅游观光的人为走到了伟大祖国的最北端，为踩着最北的雪，圆了最北的梦而欢欣不已。人们纷纷围着北极石、北极碑、北极点合影，随即发现，最北的名头被冠在了每一种事物上。然而游人并不计较究竟哪个是最北点。漠河哪处都是北，到了漠河就是到了最北。

本文作者

（刊于2019年1月27日解放日报朝花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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