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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了承受真实的勇气

西坡 西坡原创 2024-02-21

文|西坡

每个人想要的自我都是需要消耗能量来维持的。

我在时尚街区总会发现,一些妆容精致的女孩在张口说话,或者累了休息的时候,会不小心露出另外一张脸。一般来说,这张被化妆品盖住的脸更可爱,容易亲近。但我知道这张原初的脸已被放弃,随着时日推移,浮出水面的机会将越来越少。最终两张脸会合为一张,宣告时尚文化的胜利。

在人群里扮演人类学家,是我从小练就的躲避无聊抑或尴尬的一项技能。我当然读过卞之琳的《断章》,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焉知就没有人在分析我的脸。街道的乐趣就在于相互观看和相互想象。

按照欧文·戈夫曼的理论,人就没有不在表演的时候,自我就像挂衣架上的一件产品:“有一个后台区域,里面存有装饰打扮躯体的工具;有一个前台区域,那里有它的固定的道具。有一个由多人组成的剧班,他们在舞台上的表演连同可以利用的道具,构成了一种场景,这种场景产生出了表演出来的自我;还有另一个剧班,即观众,他们的解释活动是自我的产生必不可少的条件。”

所以要想在复杂的情境中,从一个人的多重面相中挑出一个“真实的”,注定是徒劳的。很可能每个面相都是真实的,一种条件一种表现,同样真实,不同面相的总和以及相互之间的冲突、矛盾,是更大的真实。人是没有本质的,可能世界也没有。吕思勉先生说:“知其无常而随顺之,是为圣人。强欲使之有常,则凡夫矣。圣凡之分,即在于此。”

人的不同自我之间,在合法性上或许没有优劣之分,但是功耗的区别是很显著的。自由职业的我,没事总在星巴克待着,即便所有朋友都说星巴克的咖啡难喝,我也无动于衷,因为我知道我喝的不是咖啡,我喝的是店里的氛围,说白了那种氛围下的我自己。从乡下到城市,我学到的新花样不算多,但总有一点的,我需要它们,好维持一个规划过的自己。人与人的消费习惯的差异,根本上说便是关于你想象着怎样的未来和过去。

从前听相声,最喜欢刘宝瑞先生讲的那段珍珠翡翠白玉汤。朱元璋在创业过程中与部下失散,孤身一人来到一座小破庙。这里恰住着两个乞丐,乞丐好心啊,把捡来的馊豆腐、糊锅巴和烂菜叶子熬了锅汤。朱元璋吃完精神大好,问两人此汤何名,两人回答珍珠翡翠白玉汤。等朱元璋登基做了皇帝,日日山珍海味,反而觉得浑身乏力,回想起珍珠翡翠白玉汤,便传旨找回两名乞丐,要他们重制这碗神奇的汤。两人记性倒是好,坚持用馊坏的食材烹饪……

珍珠翡翠白玉汤,终究是个喜剧,但故事线稍一调整,很容易变成悲剧。比如说一个人暴富之后,过上了香车美女随便飞到伦敦喂鸽子的生活,但凭运气挣的钱又凭实力输掉之后,一来一回,财富值回到原点。但是他再也无法从原来的简单质朴的生活里获得乐趣,而是余生都沉缅于对那一瞬间暴富经历的回忆里。从外部条件来看,什么都没变,但是由于自我的生产方式变了,一切都变了。

人很容易被自己的过去架到某个位置,再也无法承受真实,剩下的仅有的能量,便全部义无反顾地投入到制造一种模拟巅峰体验的幻境中去。

“时代的车轰轰地往前开。我们坐在车上,经过的也许不过是几条熟悉的街衢,可是在漫天的火光中也自惊心动魄。就可惜我们只顾忙着在一瞥即逝的店铺的橱窗里找寻我们自己的影子——我们只看见自己的脸,苍白,渺小:我们的自私与空虚,我们恬不知耻的愚蠢——谁都像我们一样,然而我们每人都是孤独的。”张爱玲写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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