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痛骂复旦教授，看中原大事已不可问
文｜西坡
复旦教授唐世平，5月2日这天晚上发了一条微博：
“希望这次梅大高速上的惨剧能够彻底让国家下定决心取消长假制度（春节除外）。几乎每年长假，多少都会出些事故。长假制度最开始是为了拉动内需搞的政策，该改了。愿死难者安息”
唐世平教授是研究国际关系的，我读过他的书，以前也经常关注他的微博。但后来我对国际关系话题失去了兴趣，就没怎么关注他。这次是先看到有人骂他，才找到的这条微博。
这条微博之所以挨骂，不需要太多解释，兹引用一位大V的发言：
“复旦大学教授建议取消长假，说是可防止类似梅大高速惨剧重演。 碰到问题就取消、禁止、禁言，原以为只是有关部门懒政，没想到是学术界的懒思”
大V还是比较含蓄的。看评论：
“还是取消教师的寒暑假吧！”
“假清流，社会乱就是文人多”
“就这水平还能当教授，可见国内教授的含金量”
“用我们老家的话说’读书读到屁眼里了’”
可是这位复旦教授真的有这么蠢这么坏么？其实推其原意，并不复杂。他说的是一个非常古老的话题了。只不过这个话题并非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楚。我们长话短说。我们所谓的长假，都是东拼西凑凑出来的，大家的休假体验极差，因为哪里都是人山人海。长假期间，路上的车流量急剧增加，自然会增加交通事故的发生几率。这是基本背景。
至于这个背景跟梅大高速上的惨剧有多大的因果关系，当然是值得讨论的。因为还应该考虑自然灾害、道路质量等等。但是唐世平提出的这个角度，并非无稽之谈，因为在控制其他变量的情况下，集中出行会增大事故几率和伤亡规模，这是毋庸置疑的。
取消长假的题中之义是，变强制集中休假为分散的、自主的带薪休假。当然，取消长假之后，带薪休假能否落实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但总得允许有人说，目前的长假制度不是一个好办法吧。
一起公共事件，应该有多个维度并行不悖的讨论，才能最终推导出合理的解决方案。也就是说，假如舆论场对于这起事件的讨论是充分而深入的，唐世平的那条微博作为众声之一，是很自然的。
但我们面对的不是理想中的多元化的舆论场，而是反射弧异常短促、硝烟弥漫的舆论场，所以提出问题的人本身，成了被攻击的对象。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愤怒地以为，复旦教授亡我之心不死，连老百姓仅有的假期都要夺走。且不说他有没有这个“坏心”，即便有，他也没有这个权力啊。但红眼的网友管不了这些，吃流量饭的大V也不想管这些。
在这么一个舆论生态里，你一个复旦教授非要蹦出来扮演“又蠢又坏”的反面典型，又能怪得了谁呢？骂不了别人还骂不了你吗？
从这起风波也能看出，现在的舆论场已经荒漠化到了何种程度。我们也能明白，为什么体面人越来越不愿意说话了。话还没说两句，自己就成别人的佐料了，有什么意思。
我已经很少参与公共事务的讨论，就在于此。反射弧越来越短的集体心智，无法思考任何稍微复杂一点的问题。复杂的语言和复杂的生活是相互促进的。同理，它们也会同步枯竭。
我们总是喜欢空谈什么高端产业、文化产业、创意产业，可是我最终发现，假如一个社会的大多数人不需要精神生活，那么所有的高级业态都是空中楼阁。放假这么简单的事我们都聊不明白，还要什么自行车呢。
事实上，我们的公共生活已经停滞许久了。我最近上网有一种强烈的时间线错乱感。一件事好像几年前发生过，议论过，然后又发生了，大家又议论。唠来唠去，还是那些磕。但从大家的表情来看，就像从前的事和从前的讨论都没发生过一样。
高考完了之后很多年，我都会做噩梦，梦里要么是忘记去考场，要么是忘答一张试卷，总之是考砸了，上不了大学了，整个人卡在了高中环节，被题海包围着。每次醒来都是一阵唏嘘，发现自己已经在大学校园里了，已经工作了，已经为人父了。
可是后来，一次又一次，我发现自己还是被卡着，有无穷的题目要解。而我环顾四周，大家都是无所谓的样子，似乎生活本就如此，生活只能如此。
我无数次发现自己，躺在一张亘古如斯的二向箔里，仰望星空。东南西北我都不想去，我想要一个新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