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冲右突,悲喜交集
文|西坡
晚上煮了点花生。没想到啤酒也正好到了。兴奋地拿刀拆封,一刀下去,啤酒洒了一地。狼狈地收拾半天。喝一口。这就是我的生活,左冲右突,悲喜交集。
女儿问,你笑什么。我说笑我自己。继续问,为什么要笑你自己。我说因为我很笨啊,不是很好笑吗。其实她早就习惯了,很自觉地帮我收拾,像是玩游戏。她只是为这把小刀打抱不平,因为我之前嫌它不快。
原谅我,又在唠叨自己的琐事。最近的文章皆属此类。有读者喜欢,但也有相当数量的读者用沉默表明了他们的态度。我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
我是从评论这条通道进入写作领域的。所谓评论,就是梳理事实,给出观点。在给观点这件事上,我从来都是得心应手的。但是这几年下来,我们已经进入无事可评的历史阶段。首先是有效议题的消失,发现问题、提出问题的环节蒸发了,皮之不存,毛很尴尬。然后是读者群体的心态变化,其实这一点对我的影响是最大的。
我曾说过:“批评的起点是爱,是认同,是相信,是责任,甚至可能是羞愧,羞愧于自我在文明进程中的缺位。”而批评这份工作的乐趣,也不在于戳中目标时的生理爽感,而在于辨析事理时的智性愉悦。但遗憾的是,现在大家只想要爽。你要投石问路,他捡起石头去搞破窗效应。
所以有时候忍不住就某件事写一笔,但写完之后看到池塘上泛起的一连串“完了”“没救了”“我早说过”,便心生悔意。在漫无边际的哀鸣声中,不缺我这一只鸟。
既然事情消失了,读者也变了,那不如马放南山,从头再来。
我有时候想,这对我个人来讲,未必是一件坏事。我从前习惯了用观点跟世界打交道,现在却不得不尝试别的方式。我是一个很懒的人,如果不是世界出这么狠的招,我可能在原来的路上走到老死。一切都是命运最好的安排,它逼我进化出新的触角。
其实我后来意识到,我并不是一开始就打算写评论的。我大学开始写博客,写得最多的是不明所以的散文和不成体例的酸诗。给大家摘几段瞧瞧,这是我2006年大二时写的:
天已然黑了,只是地上明亮的灯光让本应灿烂的群星失去了光辉。学五和澡堂间的伪三角地像往常一样流动的不息的人和车。不经意看到一只狗从车窗里探出头来,不禁哑然。生活中总是有些事让我们愉悦,好比开学第一天在学五吃早饭时看到有人穿着军训时的迷彩,又好比在三角地听那些人大声喊招新的广告,再好比在未名湖边看小孩子拿着小小的网在捞鱼……这些事本与我们无关,有些也并不搞笑,可看到以后就是想笑。那种很自然很轻松的笑。是啊,快乐何必深刻,又何必有什么理由呢?
经过校医院,再走过二体,便来到了静园。晚上的静园深得其名字的意思,静静的,秘秘的。虽有些人聚在那儿说说笑笑,也并没有打破它夜色下的幽谧和宁和。可这儿并不属于我,不属于孤单的我。
本想穿过去然后离开,走在草坪上的时候却越来越有一种冲动躺下来。于是便躺下来了,草坪为褥,书包为枕。就那么静静地躺着,静如静园。慢慢的,心也开始静下来。开始听见秋虫唧唧的叫声和隐约其间的行人的脚步声。背上却渐渐感到草地的冰凉,心想可能会着凉了,而且衣服也肯定脏了。又想,感冒了可以好,衣服脏了可以洗,可这份心情不能破坏。所以我继续躺着,闭着眼睛,听着虫叫。心里似有清泉慢慢流淌,白日里满脑子的琐碎和焦躁便被这清泉慢慢洗去了,只留一份清静。周围的一切,虫声,人声,风吹草动声也慢慢融了,到最后什么也没了,只剩一丝缥缈罢。
当我自己重新读的时候,我感觉内心的某个角落仿佛从来没有变,只是在我忙着评议世事的那些年里,它被封存了。现在我要回来,它还等着我。夫复何求。从一无所有到一无所有,我走过了一条果实累累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