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一路臭贫的日子吗？

每天早上打车，都会在广播里听到这段激昂的音乐：“登等等登登等！听！流动的北京城！”接下来开始播报各大路段拥堵情况。司机师傅这时候淡定地端坐前方，左手揣俩核桃，一言不发，这“流动的北京城”便是他每日生活的全部了。

我在后座昏昏欲睡，感觉似乎少了点什么，对，是贫嘴热情的“的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越来越沉默了。

北京的哥绝对是全国同行中的奇葩。他们健谈、爽朗、关心时事，熟悉政治局常委座次，爱听郭德纲和单田芳，手攥小核桃，堵车时去后备箱取暖瓶泡茶，性格阳光。近日微博上兴起谈论“打车故事”，博友们经历过的那些我也全都经历过。

比如大雨天堵在路上，旁边一辆小奥拓或者夏利飞驰而过，溅起一路水花，的哥淡定地瞟一眼，冷冷地说，“呦，可开上车了！”

或者非常有品位，一上车就表明自己热爱音乐，品位高雅，放一路的费正清，还得逐首点评，临了了批判一下其他的哥不修边幅的作风：“我就不穿那黄衣裳，多难看！您瞅瞅我！”拍拍自己身上的皮西服和仔裤。我忙不迭称赞：“您穿得就是帅！”

我遇到的最可怕的哥简直是唐僧附体。那天一共走了一个小时，的哥就叨叨了一个小时，主题只有一个：“不明白为什么有的客人爱坐伊兰特不爱坐捷达”。那一路我嗯嗯啊啊地应着他堵不住的话匣子，只觉得魔音穿脑，头疼欲裂，生不如死，到达目的地之后几乎是落荒而逃。

故事到这里还不算完。之后的某一天，我打上一辆车，师傅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说，“妹妹，我好像之前拉过你哎！”辨认出他的声音后，我霎时五雷轰顶，这不是大明湖畔的唐僧师傅吗？马上闭上眼睛装睡，这才度过一劫。

的哥有时候也会与你促膝谈心，聊聊家事。曾经有一个师傅向我痛陈家史，说是若干年前他也是商界一条响当当的好汉，每天晚上都喝酒应酬，虽然着不了家那也算事业小有成吧。突然有一天领导告诉他不用来了，说你媳妇儿替你辞过职了！媳妇儿给他买了辆出租车，就开到现在了。

还有个师傅讲述他如何对继女疼爱有加，可是闺女老爱拿手机上网，一个月能花掉一千块，这个孩子应该怎么教育呢，姑娘你帮我出出主意。下车后他依依不舍地打着票，恨不得再拉我一个来回来请教青少年教育之道。

最让我感动的一次，是念大学的时候从五道口打车回家。一落座我就开始哭，眼泪无声地往下淌，颇有偶像剧女主角的范儿。司机师傅打上表，叹口气，给我递了张面巾纸，以长辈的口吻对我说：“姑娘，我见得多了，真没什么的，不管是为了谁，都不值得。别哭了。”

那时候几乎每次打车都能和的哥痛快地聊一路，一上车听到熟悉的京腔，下车时叮嘱“别忘东西了姑娘，慢走您呐”便觉得温情满满。现在对北京出租车的诟病越来越多了，指责他们拒载云云。打车越来越难，打着车愿意和你聊天的师傅也不那么多了。出租车司机十几年前尚属于高收入阶层，现在整天只能在车流里挪动，收入刚好够温饱，反而落下一身病。他们太累了。

怀念那些一路臭贫的时光。北京的哥，才是真正流动的北京城。

文 | 高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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