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灯区另类大神:聊过1132位“小姐”,212位嫖客后,他说最怕被小姐爱上...
1984年,潘先生毕业后来到北京,在中国人民大学当教师。1985年,他第一次开设了性社会学课。一时间,几乎成为人大爆炸新闻。听课女学生骂他“脸皮厚”;一位极有资历的教授甚至对他的人格不屑一顾,“他整天就想这事”。有人劝他停课,也有人审查他的身份。
目前,作为中国人民大学社会学系教授的潘绥铭是国内“红灯区”研究的权威学者。
从1998到2010年,潘绥铭及其团队共定性研究过中国23个“红灯区”,访谈过1132位“小姐”,239位“妈咪”或老板,以及212位嫖客。
关于潘绥铭教授,读者可参考南方人物周刊第376期报道《一个性社会学家的自我修养》。
本文为潘绥铭教授接受南方人物周刊4次专访中谈及在“红灯区”考察的部分。
为保留潘教授个性化的语言风格,我们采用了第一人称的口述形式。
本文首发于2014年,不代表本公众号观点。
“原来你只看不干”
人家最喜欢问的就是,潘老师你嫖不嫖?
我说我不嫖吧,你们也不信,我说我嫖吧,那我又违心。
我只好不说,你们也别问。
所有人都是假设你要嫖的。
你真要问他认为潘老师嫖不嫖,估计百分之九十的人还是说你肯定嫖过。这很正常。
我最早是三陪男,陪着资本家到处跑。
1995年前后,我有一个朋友是小爆发户,有钱了就揪着我到处去吃喝玩乐,拿我当花瓶。
他是我在文革当工人时认识的工友。
人家发了小财带你到处走,跑了有十几个地方吧,南方北方哪都去过。
无意中你就接触到这些小姐了,到处都能看见。
谁都有这好奇心,你想了解她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试过当场跟人家聊一聊谈一谈,发现根本就不行,隔着一层山一样,什么都了解不到。
你假装嫖客来,根本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从根上就错了。
你充其量了解到价钱问题。
可这还需要你了解么?
你问谁谁都知道。
你如果假装去嫖她,那你看到的都是职业表演,跟模特、电影演员一样。你看见的根本就不是她。
我是想了解人。
最开始跟大家想法一样,她为什么会做这一行?
人看起来都挺好的嘛。
一年以后就发现了,这根本就是个愚蠢的问题。
“为什么要研究这个?这有什么好研究的呢?”——她们才不这么问,这是学者的问题。
人家的第一个问题——是不是卧底,是不是警察?
第一个问题人家能给你作证了,说不是警察。
第二问是不是记者?
要是记者就掐死他。
记者是第二恨的。
然后就问你来干嘛。
他们不会想到有什么研究,研究这词儿都听不太懂。
男老板向另外的老板介绍我时候说,第一,人家从北京来的;
第二,人家现在是教授,马上就要当研究生了。
我回来跟老师们一说都乐得哈哈的。
对他们来说,教授还能听得懂点儿,研究生他根本就听不懂,所以研究生就比教授高。
那你来这地方干嘛?
这个问题第三天就解决了,他们用他们的世界给你解释。
我说,我只是来看看。
诶他们就抓住了,说,“你只看不干”。
这他就都通顺了,接受你了。
其实大多数底层人,生活很简单,世界很狭小。
她主要判断的是你会不会害她。
警察和记者都是会害她的,而你就一个“来看的人”,她才不管你是不是有什么嗜好啊,是不是变态啊,她没这些概念。
第一个妈咪是高中毕业了的,自己还念了函授,她比较担心我给她写到书里去。
但她手下的姑娘们都没想到过这个问题,她们都说“啊太好了,把我写到书里头去,写我真名儿啊”,把名字都告诉我了,但我很快就忘了。(这是我们的研究道德,不是给人家保密,而是根本就不要记住人家的真名。)
她们是真这么想的。她们太缺乏关注了,一辈子没有受到过关注,可能她爸都不看她一眼,所以听说写书高兴死了。
年纪大的顾虑就多点,她们里头一半是有孩子的。
而文化低的,她无法作评价,我被写到书里是什么意思,她不懂,既不反对也不支持,无所谓。
怎么打消顾虑?
这太简单了。
一年以后我再去,把书给她送了一本。
她高兴了,翻着看了半天,“啊看不出来是我”。
还散发给湾湾老板看。
还有一点,她们的生活太狭窄,我待了几天马上就觉出来了。
小姐最大的苦恼,当然是被压迫被欺负,可是还有一个,就是太无聊,真的太无聊了。
电视剧看腻了,打麻将又输不起,一块钱的都输不起,一天24小时打麻将下来。
所以麻将也不打,扑克也不打,没事干,客人随时可能来,你又得在那坐着,无聊,真的无聊。
时间一长,那小姐是呆呆的,呆若木鸡这词真是太形象了,就那么呆呆的呆着。
所以她们也很希望有个人聊聊天说说话,又不是嫖客,嫖客的话你得表演啊。
尤其是比较年轻的,越是小孩越高兴,来了个人跟你聊。
而中年人大多数有孩子,孩子不能带,心理负担特别重。
我就在那跟她们聊聊天,玩玩牌啊,给她们算命,看手相。
只有头两回是我自己去,后来都是带学生去的。
最多时带着七个女生,最少时候也带着四个学生。带女生有什么好处呢,她能谈感情方面的事。
我跟她们为什么也容易说呢,因为有个代沟,年龄差距在那,你在那住上两天以后,就恨不得叫你爸爸的叫你爷爷的都有。
她一看你这老啊,有安全感。
这个年龄差距挺有用的,她不会把你想象成嫖客。
老嫖客倒是有啊,但是你否定了是嫖客,就拿你当长辈来看待了。
她会主动跟你聊生活经验什么的。
把小姐当人看,我一直这么强调。
但开始也没这么自觉拿出来讲啊,这个认识比较晚。
我一共写过六本关于小姐的书。
大概是在第三或者第四本书的时候,才悟出来的。
最怕小姐爱上你
我跟学生讲课,每一次我都提这个问题:到她们那去做宣传教育工作,最大的风险是什么?
回答都是被敲诈啦,被行骗啦,被她们引诱下水吧。
包括老师,说老潘你带我去吧,保证坐怀不乱。
我说你这一说就露了,不合格。
什么叫坐怀不乱?
你以为小姐是妖魔鬼怪非要把你给拉下水啊?
你就把她想象成狐狸精了,你怎么不说她是个可怜的小姑娘呢?
你怎么不说她是个平等的人呢?
只有一次有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的,是学医的,他说对了。
最大的危险是:小姐会爱上你的。
为什么?
你这么一个年龄身份,平等地对待她了,别说很平等,你就能跟她坐下来聊就够了。
男人从来是俯视她们。
你就跟他平等坐下来,能关注她,她就会掉眼泪。
在她那个世界,连她爸爸她哥哥都没这么对待过她。
她爱上你了,你可以感谢她,却没办法回报,根本无以回报,搞不好就伤了人家的心。
这才是最大的风险。
有一次,一位女老师非要找小姐谈谈,就是好奇,不是调查,问我应该先问什么。我说先问她的孩子啊。
她不信,说那么年轻怎么会有孩子?我说你一问,她的眼泪就下来了。
她更不信了。
结果呢,她跟那个小姐抱头痛哭。
这些都不是做学问的问题,是为人处世。有一个预防艾滋病的男医生说,潘老师,我看你写的书我不信,见你这个人我就信了。
我说你骂我长的像嫖客。
他说不是,你没架子。
人跟人讲的是以心换心,你去了,不能有那么多隐私。
我在东莞的时候,帮我调查的妈咪打电话跟我夫人聊天,那时候打长途多贵呀,她打了三次,都是半个多小时。
我夫人直劝她,我给你打吧。不行,还是要她打。后来我走了,她也走了,还记得打电话告诉我。
红灯区是怎样建起来的?
至少我们在四川考察,一共考察了11个县的开发区,全部都是红灯区。全国最大的农业县,只有一个造纸厂这个基础,在那搞一个开发区,政府只投钱盖路,就是修好一条马路,然后号召农民、市民自己掏钱在旁边盖房子,房子都是私有的,盖起来准备办开发区。
我们这种经济外行都看出来了,这地方离成都还有两个小时车程,既没有原料也没有技术,疯了才会来投资。
最后农民没办法,办红灯区,只有小姐能吸引人过来。
当地一开始也管,后来发现,税务干部亲口跟我们说的,我们欠了农民的债。
镇长干脆说,我们吃的饭里面有一顿是小姐给的。
靠小姐给你才有税收啊,农民才能活下去啊,卖吃的卖衣服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才能兴旺起来。
现在就是因为这种GDP主义,盲目建开发区。
红灯区里的思想工作
红灯区是有定义的。
第一地理上得相对集中,第二没有杂七杂八,就是纯粹一个平台,第三得相对公开。
符合这三条的也并不多,当然每个县城都会有,只是大小的问题,我们觉得三家集中在一起以上就可以。
三家就是比较小的,三十家就比较大,三百家不可能,政府不允许。
后来我发现老板的思想工作做得特别好。
他们怎么教育小姐?
第一天来了你坐在门口,你就看吧。
你看这进进出出的这些男人这些嫖客,哪个不是人模狗样,回到家哪个不是好丈夫,见了孩子哪个不是好父亲?
你们将来的前途是什么,你们就嫁这样的男人?
人家还不要你呢!
你最高理想也不过就是嫁个城里人,好丈夫好父亲是吧?
回过头他来干这个了。
他老婆不知道,别人不知道,谁都装不知道,你们可是天天看见的。
女孩子的信仰一下就全部打垮了。
文化低的女孩子,她说不出这词儿来,可是她唯一的生活信念就是爱情、婚姻。
越是底层的女孩子,就越没有本钱没有关系也没有机会,就越会相信这个。
你把这个给打垮,不用你教也不用你催,她什么都能做的出来,道德就什么屁都不是了。
你别以为是道德问题,别以为它是性问题,一点关系都没有。
很简单,这个农村小孩该谁管?
人民政府没管,她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她有就业权,你没给她提供任何机会,她自己跑到人才就业市场想养活自己,造成这个局面。
换了你,十几岁农村孩子,连城市都没进过,普通话不会,别说说了,连听都听不太懂的孩子,你说你怎么办?
这就应该向大众做教育。
当然现在越来越不用教育大众了,因为现在网上,大多数网民已经开始同情小姐了。
拐卖、强迫越来越少
这些年,眼瞅着所谓的拐卖和强迫越来越少。
我在东莞,一例也没碰见。
所以别人老跟我说,拐卖妇女啊强迫卖淫啊,我说我当时转了下,小200个小姐我也见过了,我怎么一个也没听说过?
后来到四川看见了,但也仍然少。
人家东莞人讲,最开始老板都傻乎乎的,也想把小姐关起来看住,电影里演的那样。
后来发现根本就不可能。那地方城乡一体化,高度发达,你24小时看着她?
你总得让她撒泡尿吧?
转眼就没了。
她掉头就能去对面商店里做售货员,收入低不了多少,20%吧。
所以她有的是其他就业机会,你管不住她;所以越是商品发达的地方,越不可能有强迫。
再有我昨天跟你讲的例子,你把她关起来,别的老板把她救出去,同业竞争。
所以后来我才明白了,所谓的这些个拐卖,都是边远地方,比如四川。
第一,经济太不发达,女孩子没工作,做了小姐也没处跑,跑了第二份工作没有,饭都没得吃。
第二,当地的性产业太不发达,你没办法换一个不强迫的场所,也不可能上升到高档地方去,周围也没有别的老板来挖你。而且价格极低,老板真的挣不到钱,才会把小姐关起来。
还得多说几句。拐卖啦,强迫啦。别的行业不是也有吗?
还有把弱智人拐去挖煤的呢,白领还有强迫加班的呢。
所以不是性产业的特征,不能只盯着小姐看,也不能只靠打击,还是得发展市场经济。
市场经济的老板才能明白,自由劳动者创造的价值更多,就从源头上减少拐卖和强迫的动力啦。
还有人一直说小姐受害的事情,说是性产业的罪恶。
总是把做小姐说得多么多么凄惨,多么多么危险。
然后就义愤填膺:合法化?
你愿意让自己的妻子女儿去过这样的生活吗?
我一开始也是光看见这一面,后来在深圳,我的女研究生跟三个小姐住门对门,她们三个合伙雇了一个妈咪拉客。
妈咪那个累呀,还得给她们站岗放哨,还得管筛选客人,客人挑不对就挨骂。
女生就写了这个硕士论文,我看了我就想了,她们三个小姑娘凭什么呀?
就凭一个自由身啊。你让她合法了,自由了,她有的是办法来保护自己。
你说,挖煤砸死人不?
那采煤业怎么就不非法?
就是因为工人合法,自由,迫使老板去改进安全措施,迫使科学家去发明更安全的方法,也迫使国家来保护工人的权益。
结果,虽然还是会砸死人,可是没有人说挖煤不合法。
所以啊,不是性产业罪恶,是禁娼罪恶啊。
小姐的男友
女人在中国,第一希望什么?
精神寄托,养家糊口是第二位的。
这男的得是我的精神寄托。
所以你就能理解她们跟男妈咪,或者跟鸡头,或者跟老板,到底是什么关系了。
一个17岁的小姐跟她男朋友打电话说,你就骗我假装说你爱我还不行吗?
在那耍赖撒娇。
过一会儿又说,我知道你拿我钱去找小姐去了,我又不反对你,没关系你爱我就行。
我知道你吃粉吸毒,我钱不从来是都给你吗。
她就要一个,假迷三道地就要你说一个爱我。
所以她们心甘情愿把自己那点儿血汗钱全部供给鸡头,她们叫男朋友。
这帮小男孩很坏,他故意在小姐里找,然后吃她的喝她的。
而且绝不是找一个,会找两三个三四个,一块儿供着他。
所以老板,岁数大点儿的,四十多岁了,我去了大概也就几天,他就看出苗头来了,就教训我。
他看我有点儿太同情小姐了我。
想给人钱,他就说,这些人不值得可怜。
他说,你给她们多少钱也没有用,她们都拿去给鸡头了。
从经济学意义来说,鸡头就是控制她,剥削她的那个人。
可是鸡头同时也是她男朋友,这两者是合一的。
经济上你只能管理她们,不能控制,人家要走你不能拦着。而鸡头是人身控制,用什么?
爱情,其实就是一点点甜言蜜语。所以你就能理解,为什么有些农民工就能把大学生骗走了,有的骗走好几年的,就这么简单。
在内蒙,我的男学生访到一个鸡头,可不是小鸡头,带了7个小姐。
问他怎么这么大本事,他开始不说,东扯西扯,然后他带的一个小姐来了,学生就叫我看。
我一看,那眼神啊,堕入爱河啊。
就靠这,感情控制。
也不都是因为穷
嫖客一般上来问三句话:
哪的人啊?
她就说一个地级市或者地区的名儿。
多大啦?
她说十八——所有人都说自己十八。
今天干几次啦?
第一次。
就这三句话,全都是这个。
再往下,就有嫖客问,怎么做这个呀?
早年时候说什么的都有,现在都是说因为穷啊,都是被社会舆论引导,因为穷是最容易被接受的理由。
可是相处之后了解多了,也会聊到家里的情况。
我才发现,县里面一个JU长,那可以了吧,
在当地也算是上流阶层,JU长的女儿,也在做小姐。
还有一个四川大学在册的二年级学生,学习好好的,什么事儿都没有,暑假来干了,就在低端发廊里面。
这是亲眼见,不亲眼见你也不大会相信。
所以所谓穷就是一个公共借口,舆论都这么说。
尤其是,究竟怎么个穷法呢?
我知道的很多小姐,都有弟弟哥哥。
她们一开始都不会说,但是聊着聊着就说漏了,我弟弟怎么怎么。
因为你是大学的嘛,她说我弟弟也在上大学呢。那老父亲老母亲都是农民,怎么供得起?
这弟弟的钱谁供呢?
我们聊着呢,说到弟弟的学费多少钱,你怎么都知道呢?
住宿费都知道,伙食费都知道。
结果说出来了,都是姐姐掏的钱,至少贴补一大半。
我说话不客气,有时候跟学生就说,我们在座的人,有的姐姐,就是做这行的,支持你来上大学。
农村社会啊,男孩儿宝贝,女孩子糟心,牺牲姐姐培养弟弟,太常见了。这是穷吗?是男女不平等啊。
再一个就是家里有病人,尤其是父母,甭管什么病,只要有一个,得,干这行吧,来钱快,孝顺啊。
广西的一个小姐,原来好好的非要去染发,爸妈劝也不听,结果把头皮都烧了,花掉爸妈一大笔钱。
怎么办,来做小姐,非要还上爸妈的钱,也是孝顺啊。
后来越来越发现,所谓原因啊,都是我们局外猜出来的,我们觉得好像是有一个悬崖,一失足成千古恨。
我们到东北专门验证这事儿,问:你干这之前到底干过什么?
就发现,几乎没有第一次就来当小姐的,她以前都干过一些活儿,都是缓慢下降,我们叫平移过来的。
一开始就没干过什么好活儿啊,帮人家买菜端盘子,发廊里打小工,连技工都干不上。
无外乎就这些,然后干这个。
这是因为穷吗?这是社会固化,万恶的阶级传承啊。底层群众尤其女性,没有文化的,只能在最底层下九流里来回晃。
唯一的改变是结婚、嫁人,嫁一个上等人。所谓上等人,其实就是有一个小买卖,哪怕跑推销什么的,骑着摩托车天天外面跑的人,她们就觉得这就很不错,能当靠山,就嫁给他了。
她的命运早就注定了。
所以反过来说,我们把那些底层服务行业的普通女服务员都调查一遍,她们不做小姐,你看看她们的前景是什么,不也就是这个吗?
所以说,小姐和女服务员,这个差距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大,尤其没有多少道德原因。
艾滋病不是最重要的问题
参加预防艾滋病工作以后,发现有些预防艾滋病的人,很积极很努力,但他们永远飘在水面上。
他看到的永远是正在上班的小姐。
全中国人谁没见过啊?
大多数地方都有这么一条街,或者都有几个发廊。
你永远看见的是身为妓女的她。你不由自主地忽视了她是一个人,她有她的感情,她会有老公或者男朋友或者情人。
她需要一个精神寄托,一个生活依靠。可是艾滋病怎么来的?小姐从农村来13岁,艾滋病哪来的?天上掉下来的吗?
是男人先传给她的,你现在冲着她使劲,这属于不懂人之常情,没良心,就这两条。
他们老觉着中国艾滋病就是小姐传出去的,使劲告诉小姐,戴套!但小姐这,“我TM又没xx我怎么戴套”。
这种宣传从一开始就是很莫名其妙的。
所以我跟他们说,你们专业知识都比我们强,就是缺乏生活常识,二是缺良心。
你看着她们觉得是病人。
你要真的把她们当一个人,那你怎么从来不问她孩子?
你知道她有三个老公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也不去问,根本不关心。
你知道她挣多少钱,你知道她钱到哪去了?
你什么都没管啊。
所以我跟他们说的就是,在小姐的生活中,
第一位是挣钱,
第二位是安全。
安全不是你说的艾滋病,是被打被杀被抢被偷被烧伤等等,客人欺负。
第三怕怀孕,怕妇女病。
我说你们身为女人怎么让大老爷们跟你们讲这种道理。她天天过性生活,难道不怕怀孕吗?性病是能看出来的,那就没法工作挣不到钱了。而且所有人都瞧不起你,老板把你打出去。
艾滋病又看不出来,怕什么?
还有,凡是结了婚有孩子的,都得考虑孩子怎么上学、怎么带,老公跑了怎么办,等等等等。
到最后,才是艾滋病问题。小姐们问这艾滋病得了就死吗?我说倒也不是,有潜伏期。她们问多长,我说大概两三年吧。她们说,那你跟我说什么劲儿啊,两三年你跟我说什么,我下个月可能就死啊。
所以我说,这么预防艾滋病,纯粹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对你们来说预防艾滋病是第一位的目标,但在人家那,排在第四第五位。
其实啊,小姐们尤其是未婚的,最怕的就是人流。
天下女孩子都怕这个,尤其中国这儿给你弄得半死不活的,连喊带叫的。
一个小姐去人流,三个小姐陪着,回来这场所就垮了。
老板都知道,“你们赶紧走,我换人”。
干不下去,没心情了。
女人的人生啊,就血糊糊摆在你面前。
你挣多少钱,你嫁多好的老公,你当多大的官,你不还碰见生育这个事吗,她躲不过去啊。
有几个中国女的敢说自己不生孩子,那都是高文化剩女,底层群众都明白这个。
打垮了生活的自信啊,人家老板都比咱们懂。
有的学者还问,每次我们去发免费的安全套吧,小姐们怎么都抢,自己又不用呢?我说你们又不知道了吧,她能用多少个啊?
她卖!一块钱再卖给别的小姐。有的地方一个月在一个小红灯区里能发十万个安全套,那方圆二十公里就全卖遍了。
当然反过来说,这样的人都是医学出身,不怨他们。
可是说到这儿就来气。
戴不戴套,小姐能决定吗?就是老婆,有几个能决定?
你们不想办法教育嫖客,就折腾小姐,这不是欺负人吗?阿姆斯特丹就有“安全套警察”,小姐们雇的,哪个男人不戴套,一帮人围着你教育,你走了还跟着你,看你还敢不戴!咱们不能学学这个吗?
中国有多少小姐?
现在,人们总是把小姐的人数往高了说,一千万两千万的。
头一条,你说的“小姐”究竟是什么定义?
国际女权主义把艳舞就是脱衣舞也算进去,你算不算?
二奶算不算?她也是“以性谋利”啊。现在有的人实际上是把娱乐场所里所有的女人都给算进去了,把美容美发的也给算进去了。
尤其是他根本就没调查过,就那么扫一眼就敢说。再一条,做了点什么事就算小姐呢?没上床就是三陪算不算?
没性交就是给男人打飞机算不算?
根本没碰三角区就是普通按摩算不算?你什么都说不清楚就在那儿瞎说两千万,有意思吗?
最后,咱们得说点儿小学算术啦。
如果每个小姐每天都接很多客人,那全国的小姐人数就减少了啊,是反比的关系啊。如果一个小姐一天接客20个,那全北京有一千个就够了,多了就没生意没饭吃了。
你一方面说小姐接客多,一方面又说小姐人数多,你敢跟你小学老师说吗?
普遍人把她们的收入估计过高,是因为把她们接客次数给估计过高了。你就忘了,有人卖还得有人买啊。
第一次去东莞,我就盯着六个发廊看,从下午三点到晚上十二点,里边坐了多少个小姐,都是大敞亮的能看见;
第二,到底有多少个男的进去了;
第三,到底有多少个男的出来了,有多少带着小姐,再加上有多少摩托车停在那拉客。就连没进去停下来看的男人,我都数了。
一一记下来。数下来算下来,结论是平均两天一个客人。
廖苏苏、吴尊友,这都是顶级教授,他们自己做来做去也是1.5-2天之间有一个客人。
没人们想的那么多!
老是有那种传说,小姐发财啦,盖房啦买车啦。
有,但是小概率,1%左右,那可以忽略不计。
什么时候嫖客一增加,那小姐才会增加。可是最近几年里,反而是小姐在增加,结果实际上每个小姐的经营额在下降,抢生意,造成相对贫穷,就这么简单。现在全国的行情都往下掉。
你一聊就聊出来了。发廊里做的这个,过去是卡拉OK的;
桑拿里这个,过去是金碧辉煌会所里的。没办法啊,没生意啊,往下走。你看看现在站街的,有的就跟模特似的。
在这种情况下,小姐的人数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因为性交易的总数并没有变,有意义的是小姐的相对贫困,要扶贫啊。
所以说,保守计算,中国的小姐,真正提供性交服务的,主要是做这个的,也就是一百多万,多说也就是三百万。
这是算出来,不是估计,因为我们调查过全国总人口,知道有多少男人找过小姐,也知道一个小姐一天有几个客人,一除就出来了。你要是不信,那就找出一种更好的计算公式来。
其实啊,大家说小姐多,一般都是拿这个说事。有的是骂贫富差距:他妈的小姐都挣那么多,老子才挣几个钱。
有的是骂贪污腐败,还有的干脆就是骂改革开放。
所以说,你骂小姐的时候可要小心。
你说没人愿意干这个,那怎么还有这么多?
是谁迫使她们去做的?你让我们联想到什么?你说小姐都发财了,那你不就等于说这才是致富之路?
你说扫黄很有必要,那为什么30年了年年扫还扫不完?
你这到底是骂警察还是骂政府还是骂法律?
这方面有一个怪圈。
你抓了小姐要罚款,好啊,她没钱,都寄回家了,给男朋友了,那她只能找老板借。得,她从此就变成奴隶了,得玩命挣钱还债,结果什么被打被迫的就都出来了,整个一个奴隶制。就算她自己有钱,被罚了以后就不干了?她只能加倍努力,捞回损失。
现在小姐最痛恨的还不是这个,是通知家属。这本来是好意,一个人被抓了,总得告诉家属这人在哪儿,不能就这么丢了。可是一到小姐身上就变成最可恶的惩罚了。农村社会保不住密的,你这一通知,她全家50年里都抬不起头。这也太残忍了吧。
从骂小姐到同情小姐
这也就是最近十年发生的。十年前我们去红灯区的时候,那还是一面倒的骂。包括东莞的男人他们自个儿天天嫖娼他们还骂:“做小姐没别的原因,就是好吃懒做”。
好多男人都跟我讲过:你看工厂不一样干吗,在那挣一千,当小姐不过就挣两千。
我说那你怎么不说那叫增加一倍呢?
你自个儿收入少一倍你干不干?
一开始他们都不理,就说小姐干活多轻松啊,不用付出体力。我说你天天去嫖你还不知道?那轻松吗?它不是体力活儿的问题,她们每天百无聊赖坐在那,家里面有一大堆事儿,一会儿弟弟病了,一会儿老爸打电话来了要钱。
这种精神压力,你们这些当大老板的应该体会比我们深啊。
你们开个厂子,一会儿交税,一会儿欠债,一会儿出废品了。
这种烦恼,小姐一样啊,你们怎么能不理解这个?
被我说的不好意思了,他们就说,你这么一说我知道的比你多。
我说你看,你当然知道的比我多了,但是你不去想。你压根没把她们当个人。
我那个医院院长朋友,他的哥们都是台湾香港日本的技术人员,本地人就是小老板,就是上流社会头面人物。
我跟他们这么一聊,他们就说:我想通了一点,这些孩子要钱,我这钱也富余,我给。
大概最近5年吧,网上变了,你再发一个骂小姐的帖子,跟帖全是骂你的。为什么?
不是都去嫖了,而是越来越理解什么叫做“为生活所迫”了。
民工、白领、各色人等全都感受到生活压力大,叫做“生容易,活不容易,生活更不容易”。
小姐不也一样吗,有什么难理解的呢?
反过来,你自己高高在上,还要装逼骂小姐,大家不骂你才怪。
学术难点
我第一次去红灯区回来写了一本书《存在与荒谬》,书名是一个学生想出来的。
后来反过头来看,价值观上传统色彩很浓。一个是只看到小姐的悲情,忽略了她们的自主选择;没有想到,对于她们来说,这虽然不是唯一选择,可还是不错的选择。再一个是建构出一个嫖客和小姐的对立;在小姐和老板之间又建构出一个对立。
你不会明确这么想,但是你从小受到毛泽东思想阶级斗争的那一套,这二元对立的东西很容易就露出来了,完全是不自觉的。
后来我觉得还是重点研究红灯区,它怎么运行的,这才是社会学。可是一路做下来,你发现其实跟一般的商业区没什么大区别。我们把当地跟小姐有联系的人全都调查了,学术上叫做“关联旁人”,什么开报亭的、送外卖的、卖药的、看门的,就连一般居民也调查了,就是想搞清楚红灯区跟他们是什么样的关系。结果呢,除了四川的开发区,别的地方其实就是普通的商业区,一扫黄就是失败的商业区,真没什么大的差别。
我老跟学生说,12年做下来,到现在越来越觉得没什么做头了。你越来越发现,都是共性,越来越发现她们都很普通,越来越发现它跟别的行业,他们跟别的人越来越没有区别了。不是真的没有区别,是差距没有我们原来想的那么大。
我估计所有研究小姐的人,一开始都是这个想法,特殊!可慢慢我觉得我们的研究就变成:在女性劳动者中,有这么一类劳动者。它跟其他类别相比,区别其实没有那么大。
仅仅是因为她们沾了一个“性”。
那么好,咱们就来讨论讨论,究竟是因为“性”本来就坏,还是为了装X才把它说得那么坏?再说了,如果性不那么坏,钱也不那么坏,那为什么两个连在一起就变坏了呢?别跟我说什么道德,您那个道德经过全民公决吗?
怎么就能强迫别人遵守呢?
说来说去,钱的问题中国人讨论很多了,可是性的问题还是没讨论。性为什么这么敏感,这么隐私,这么珍贵,承载这么多的意义,这么不可借用?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感受,也都可以发表自己的看法,但是性社会学非得回答这些问题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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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来源GO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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