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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天动地!一位小脚母亲带着刚出生14天的孩子,九死一生2500里创造传奇






编者按


男孩刚出生不久,父亲就被敌人杀害,面对“斩草除根”式的追捕,他在母亲的拼死保护下逃过一劫,这不是影视作品里的情节,而是一个人的亲身经历,他就是曾任河北省作家协会主席的著名作家尧山壁。

尧山壁

1939年,由于父亲参加滏西抗日游击队壮烈牺牲,刚出生14天的尧山壁被他的母亲带离家乡开始逃难以躲避追杀。在这段长达半年的颠沛流离中,母亲最终凭借自己的坚韧与其他人的帮助来到了抗日根据地,这段两千五百里的“襁褓里的长征”成为了尧山壁同他的母亲在这世界上一起经历的第一段旅程。

今天,让我们一起来阅读这段传奇的经历,感受这份令人热泪盈眶的伟大母爱。



襁褓里的长征






















七七事变后,父亲的滏西抗日游击队烧了日军的粮站,炸了日本人的军火库,成为敌人的心腹大患。日伪花了两年工夫终于杀死了父亲,并扬言要斩草除根,到处追捕我母子。母亲抱着我东躲西藏,半年里逃难两千五百里,虽然这个数字只有长征路程的十分之一,但是要知道那时母亲只是一个25岁的小脚女人,我是一个刚刚落生14天嗷嗷待哺的婴儿。孤儿寡母在日军魔爪的夹缝中出生入死是多么艰难。半个世纪后,我终于完成了多年的愿望,步行走完了这一段艰苦的历程,体验了这一份人世间少有的沉重的母爱。

初中及大学时的尧山壁

14天的我是什么德性不得而知。我观察过儿子14天时的模样,像是一根毛茸茸、皱巴巴的胡萝卜。

密集的枪声没有惊吓着我,我依然在炕角沉睡不醒。闯进来的日伪军搜不着父亲,屋里炕上刺刀乱挑。母亲把我埋在一堆破单子下面,等他们想起斩草除根的命令二番回来,“孽种”不见了。躲在邻居家的母亲托一位奶奶把我从北屋炕上挪到东屋柴草堆里, 这三两分钟的时间差使我捡了一条小命。

母亲发疯似的跑回家中,从柴草堆里把我抱起时,我还在沉睡,在沉睡中永远失去了父亲,失去了本该得到的许多许多。母亲挟着我上了房,跳到房后的麦秸垛上,打了个滚儿下来,去敲邻家的门。门闪了个缝又合上了,人家像防瘟疫一样躲避我们。也有不怕的,后街的赵奶奶伸手把母亲拉进门去,给了个喘息的机会。天黑下来,失魂落魄的母亲抱着我溜出村去,推开景福村张奎子叔叔的柴门。他们已经听到噩耗,也听到敌人追捕的消息,三个大人守着一个小生命泣不成声。

尧山壁的母亲

等我从沉睡中醒来,就一发而不可收地哭个没完没了,也许冥冥中得知永远地失去了父亲,一个孤儿面前是漫长坎坷的路。张叔叔用棉被堵严门窗,母亲用乳头堵住我的小嘴,生怕哭声传出去招来大祸。但是母亲因受惊吓而没了奶水,没奶的乳头更促使我大哭不止。奎子叔说:“这小子命硬,生下来就克大人,把他掐死吧。”母亲当然不肯。她失去丈夫,儿子成了唯一的希望,尽管十分渺茫。

鸡叫两遍母亲要走,敌人迟早会追捕到亲戚家来的。奎子叔说天黑前大道上放了岗哨,贴了布告,悬赏五百大洋,这小子生下来就有身价的。母亲说走小道奔泽畔村,那里有个干姊妹,一般人不知道。那一天正是六月三十,没有月亮,一路泥泞水洼。论节气,芒种过后,俗话说麦子撂倒才放下棉袄,夜里泥水透心凉。母亲深一脚浅一脚没少摔跟头,临明敲开干姨家门时,站在姨眼前的是个泥人。

干姨已经从布告上知道消息,给母亲换衣服时泪流不止。这时的我依然哭个没完,只是气脉微弱,越发让人可怜。干姨问:“起名儿了吗?”母亲说:“只顾逃命,哪还有心思起名?”干姨说:“就叫老桃吧,一是逃难,二是淘气。”母亲说:“你就给孩子当干娘吧。”干娘太穷,只能给我打高粱面糊糊喝。

在干姨家住下,开始安然无事,后来不断有男人来转转看看。母亲警觉起来,怕是汉奸便衣。干姨笑笑说:“不是坏人,是来相人的。看你们孤儿寡母没法过,年纪轻轻不如往前走一步,甩掉那红帽子就一身轻松了。”母亲立刻变了脸,说:“你姐夫是抗日英雄,这孩子是英雄的骨血,我不能对不住他爹,留一世骂名。”抱起我抬腿就要走。事已至此,什么也瞒不住了,走就走吧。干姨打听到我爷爷一家已经逃到内丘山里去了,投奔过去吧。

晚饭后干姨送母亲上路,夜幕漆黑,田野很静,只听见两人的脚步声。走着走着看见了灯光,干姨说前边是金店村。听到这个名字母亲激灵了一下,金店村就是二十四孝郭巨埋儿的地方。传说当时连年大旱,寸草不生,一个名叫郭巨的汉子讨吃回来孝敬父母,父母舍不得吃分给孙子,郭巨为了不让儿子与父母争食,就把孩子活埋了。母亲犯了忌讳,踌躇起来。干姨说官道上人多,就走南边沙滩吧。

干姨回去了,母亲抱着我在沙滩里跋涉。开始看着北斗星,大致有个方向,后来变天了,云彩遮住了星星,伸手不见五指。偏偏又刮起了怪风,沙子打到脸上刀割一般疼,母亲用衣襟紧紧裹住了我,生怕我被大风刮了去。风大得迈不开步,走几步喘几口气,又不敢坐下,工夫大了会被沙土埋住。母亲这样走迷糊了转磨磨,天明也没走出多远。碰上一辆上苍岩山烧香的铁轱辘大车,车上的奶奶们说:“这位老姐姐起这么大早,真是心诚,上车一块儿去吧。”原来母亲头上盖了一层白沙,黑发变成白发,如同个老太婆,黎明时分轻易地过了内丘车站盘查路口。

在内丘县山区神头村找到了爷爷一家子,他们寄住在一个朋友家里,靠祖传的下粉手艺糊口,就是把高粱加工成粉条,赚出了粉芡的渣滓吃。我们来了,多了两张嘴,叔伯们不高兴,砸盆子摔碗。爷爷一来生他们的气,二来可怜我们娘儿俩,气火攻心一病不起。神头村是战国时名医扁鹊为太子治病的地方,可惜兵荒马乱没人给爷爷治病。老人家一辈子刚强,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了,不愿死在朋友家里。他让人抬到村外土地庙里,紧闭双眼任凭哭叫再也不睁开,决心不再看这悲惨世界了。爷爷死后,一家人迁怒于襁褓中的我,实际上是说给母亲听的。母亲一句话都没说抬腿就走,奶奶颤抖着手从兜里摸出两块洋钱偷偷塞给母亲,哭着说:“他们把你的家三伙四都卖完吃了。”

四叔把我们娘儿俩送下山,送过铁道就回去了。母亲待在那里不知所措。在山里顺着沟走不用问路,平原上田园阡陌四通八达,反而觉得无路可走了。去哪儿呢?母亲想起尧山有个天主堂,有外国神父主持,日本兵不敢侵犯。

奔尧山不敢走大路,走庄稼小道,七八月高粱玉米长起来了,人像钻进了绿胡同。中午时分地里没人,心里害怕。正走着,突然两只胳膊从后面把母亲抱住了,回头一看是个披头散发的疯男人,龇牙咧嘴地傻笑。母亲低头朝那脏兮兮的手咬了一口,疯子号叫着松开了,母亲撒腿就跑,一口气跑出半里地,一摸兜儿,仅有的两块钱也跑丢了。

尧山名义上是县城,实际上是个村庄。小城大南关像个蛤蟆蝌蚪,曾经是国民党专员公署所在地,本来叫唐山。唐尧虞舜,尧是帝名,唐是年号。七七事变后,国民党撤退,共产党打游击,民团头子王子耀占据尧山,号称尧山王。日本兵“扫荡”八路军,也打王子耀,常常把尧山城团团围住。形势紧张时,人们就躲进天主堂里。堂里的郎神父是个波兰人。起初日本人不敢越雷池一步,后来听说游击队也混在里边,便不断向神父提出警告,最后架起了机枪大炮。教堂里人满为患,加上三伏天气,闷热异常。大人们还能忍受,孩子们呜哇乱叫,郎神父挤来挤去,不停地手画十字为人们祈福。他走到母亲身边,看到我骨瘦如柴的样子,忍不住落下泪水。

教堂被困三天三夜,神父还不投降。日本兵的机枪大炮开始射击。起初人们还不惊惶,传说有人看见圣母玛利亚站在房上,衣服像一片白云遮住了枪林弹雨,还手拿扫帚不停地打扫弹壳。后来一发炮弹呼啸着穿过窗户落进人群,幸好是枚哑弹,人们呼天抢地散开来。神父觉得责任重大,仓库里粮食也吃光了,劝大家各自逃命去吧。

母亲随慌乱的人流逃出尧山城,走田间小道向东南奔魏村姨姥姥家。魏村距我的老家南汪店二十里,母亲出走后不断有日伪来搜查,事情已经过去三个月了,风声渐渐缓和。这个村的两面村长想了个主意,让我认王子耀手下一个小头目尚二贵为义父。尚二贵少林寺出身,是尧山王手下的爱将,双手使枪百发百中,喝了酒赤膊上阵,有个风吹草动能压下去。写帖子那天正是庙会,尚二贵抱着我上戏台勾了个红脸,举在手上招摇过市。汉奸们果然没有动作,反而来送酒钱。这样有了一两个月安静日子,母亲有了奶水,我像气儿吹的一样胖起来,粉嘟噜的脸蛋一边一个酒窝,人见人爱。

这年冬天,抗日政府开辟了一个小根据地,在隆尧、巨鹿、宁晋、新河、南宫边界地带。有个小村叫五县长路,旧社会土匪杀了人就把尸体扔在这里,推来推去没人管。加上这里是九河下梢,洼大村稀,正适合打游击。抗日政府安定下来后,就捎信叫我们母子过去,并告诉了行程路线。

大表哥书文送母亲上路,依然是晓宿夜行。那时隆尧东半部是一片白花花盐碱地,为了不让岗楼上的敌人发现人影晃动,头上蒙条白毛巾,母亲披个单子,表哥反穿棉衣白里朝外。黎明时分走到滏阳河边,对面就是根据地了。不敢过大桥,桥上有敌人把守,找到了一座独木小桥。1939年冀南发洪水,到了冬天河面还有七八丈,而独木桥仅有一脚宽,是供男人们过河种庄稼用的。母亲试了几次不敢过,而天马上就亮了,不容再犹豫下去。母亲把我交给书文哥,让他先把我送过河去,放到岸上再回来接她。表哥在前,母亲在后,手牵着手,小脚一寸寸地往前挪。到河中心时,波浪翻滚,冒着寒气,母亲眼晕腿软,心往下坠,晃了几晃几乎掉进河里,听到了对岸我的哭声才定住神壮了胆,凭着感觉摸过河去。

我们过河后住在一个名叫小寨的村子里。这里地势低洼十年九涝,村子常被洪水围困,逐年起土垫高,就像一个人造的小岛。这样一来村子里土地就金贵,没有多余的房子。娘儿俩暂时找了个牲口棚住下,两间土坯南屋,一半安了牛槽,老牛带着个牛犊,二尺高了;一半住人,就地铺了些谷草,放下我们的铺盖。窗外北风吼叫,屋里牲口屎尿味很大。半夜里母亲睡不着,听那边老牛慢慢倒嚼,禁不住回想起半年颠沛流离的生活。冬夜很长,母亲的回忆也很长。想到害怕的事情就紧紧抱住我,默念:“儿啊,什么时候长到那牛犊一样大呢?”

尧山壁全家福

三天后,抗日县政府霍子瑞县长亲自来接,他老远就下了马,脚步迈得很沉重。霍县长是我姥姥家村上人,同住一条街上,与我舅舅是同学。人很熟,劝慰的话反倒说不出口,只是相对流泪哽咽。县长把母亲扶到马上,把我抱在怀里,泪水吧嗒吧嗒落下来,流进我嘴里,大概过于苦涩,我又咧嘴哭起来。县长说:“这小子命大,叫什么名字?”母亲说:“别人随便起的叫老桃,你给改个名吧。”县长沉思一会儿说:“就别改了,叫下去吧。等打败日本过上好日子,让他别忘这一段苦难。”

这篇文章写完时母亲已经去了,享年84岁。她坎坷一生的路终于走完了,而这段襁褓里的长征我还在一遍又一遍地走着,没有了母亲的保护,自己走着。


后 记

本文内容来自由河北教育出版社出版的《尧山壁文存》。书中还写道,在这位伟大母亲的独自抚养下,曾经骨瘦如柴的“老桃”苦读求学、成家立业,成了著名作家,如今已是85岁高龄。母亲亲手带大的孙子孙女,也个个出息,考上了全国一流大学,找到了理想工作。母亲说:“娘这辈子没白熬,没有白受罪,在这街上站住了脚,活成了人样儿。”



战火纷飞的年代,25岁的小脚母亲用2500里的“长征”为自己的孩子创造了一个奇迹,这个奇迹能够抵御战火、超越生死,消弭苦难,它就是母爱。虽然我们已经离那个年代越来越远,但这份爱的力量仍能穿透数十年的岁月直击心灵,让我们泪流满面。谨以此文向所有既平凡又伟大的母亲致敬!感谢你们带给我们温暖与力量,感谢你们教会我们勇敢与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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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统筹 | 集团综合办公室(党委宣传部)

来源 | 《尧山壁文存》

编辑 | 贾鑫薇 王浩瀛

审核 | 郭秀霞 张玉娟

校对 | 肖延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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