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万字的长篇散文《走过丹江》是我用近三年时间完成的。它写了丹江的前世今生,丹江与人、人与丹江的相互影响,以及它们的相互滋养与共生,对丹江两岸的风物景致、人文景观做了随机点缀式的描写,展示了丹江流域人们当下的生活。
想写丹江,也是源于南水北调中线调水以后的一次偶然对话。那次我在北京拜见《光明日报》的韩小蕙老师,说到调水的事,她说那是湖北的水,丹江口水库的水,是汉江的水,跟丹江有啥关系。我说丹江是汉江一个支流,也是因为丹江,才有了丹江口的名字,丹江入汉江的地方就是丹江口。她知道后,要我马上写文章,发表在《光明日报》上让世人知晓。2014年年初开始,我用了一两个月时间,利用周末从丹江源头走到一脚踏三省的白浪,先后采访了上百人,如实记录了丹江两岸群众为保护这条江所做的贡献。我把这次采访经历写成了文章,在《光明日报》发了一个整版。那只是丹江的一个断面,我想写一个完整版的丹江,把一个全面的、厚重的丹江展示给人们。于是,我翻阅了大量历史资料,做了大量的笔记,做好最基本的功课。但“纸上得来终觉浅”,重要的还是要到现场亲眼看看,找到第一感觉,就这样,我决定“走丹江”。2017年6月3日开始,我们先走丹江的主要支流,收集一手资料。其实刚开始,我心里也没底,不知道到底能否走下来,能否写出来。一次,见到平凹老师,我把这想法告诉了他。他很高兴,鼓励我:“好事么,相信能写得很好。”2018年1月8日,在北京举办我的散文集《惊蛰之后》研讨会时,他在讲话中无意说到我准备写丹江的事儿。他说:“据我所知,他正在准备写丹江,就是写故乡一条河,也是特别重要的一条河。我知道他每到星期六、星期天,就从源头到进入汉江这一段,一个一个往下走,了解一些情况,写得非常有价值,很有意思。记得当年我采访的时候也是这样走,但是当年走,没有他走得这么细,他走得特别认真。他写那些东西,不停地走下去,我特别感兴趣,也特别受感动。现在像他这样来写东西的也是特别少了,我期待这本书。”老师这样一说,还是当着那么多著名评论家的面说,真是把我逼到南墙了,不写都不行了。也正是这一逼,坚定了我走下去、写出来的信心。我是个公务员,工作是第一要务。当时还负责着全商洛老百姓的饮食用药安全。这事儿来不得半点马虎。加上市里正在创建国家卫生城市,我又是食品安全组牵头单位总负责人,要带着我的同事定方案,勤检查,一个门店一个门店找问题、抓整改,常常是没黑没白地干,只有不加班的周末才能安排“走丹江”的事儿。走丹江第一天,阴天有零星小雨。我和作家喻永军、同事陈伟开着一位堂弟的私家商务车,先到秦岭老312国道的西峡、东峡找丹江源头。喻永军是我大学同学,文学功底比我厚实,陈伟人年轻,做事儿也细心。6月10日,诗人贾书章兄弟也加入我们,他是报社记者,有记者证,采访时好多群众知道他是记者才愿意把心里话说出来。从2017年6月3日到2018年2月3日中间的三十多个周末,我们大概用了30多天时间,从源头走到河南淅川,走到南水北调中线的渠首。这中间,对丹江的重要支流也都是从源头走到丹江的入口。粗略计算,整个行程在2000多公里,走过的村庄也在近400个,采访超过500人。为写这本书,光整理采访笔记,就有六大本,上百万字。采访的人大都是随缘而遇,有些人要不是这次“走丹江”,恐怕一辈子也见不上一面,有的也许一辈子就这一面之缘了。可给我留下的美好印象,却是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在西峡张沟,我们走了两个多小时才找到源头,虽然没有想象的那样动人的场面,还是激动不已;张沟口路边一家的老大娘,因脑梗说话都不清楚了,还热情地让我们摘她家树上的樱桃吃;正在做锨把的徐兴斌老人七十多了还说小着哩,他记性也好,能说会道;在韩峪川河边听到有人对评选贫困户有意见,但说的都是大实话;在三岔河的油磨河边见到朱深强老人,他生动地介绍油磨河名字的来源;在洛南四皓的代塬村见到王书汉老人,他家那个商店,前檐水流到洛河,到黄河,后檐水流入丹江,到长江,他一家跨了长江和黄河,很有意思;在会峪河上游的广东坪,颜家贤老人能说清他们这里的客家人从广东迁来的情况;在棣花街听栽娃、百善他们说修河堤、垫稻地的事儿,让人耳目一新,仿佛刚刚发生一样;还听说了马鞍岭改河工程,原茶房公社八十多岁的老书记向本高说起那时的难,自己都在摇头;竹林关城隍庙里的常世贤老人,说到当年的丹江航运,能记得每一个细节,对船老大程端阳也描画得出神入化;庾家河街道的杨青山,他爷为救红二十五军伤员,把他的“春永茂”药铺作为“医院”,把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在武关河上为找那个黑龙湾,我们徒步四个多小时,才得知这里就是大鲵的最佳栖息地,期间还路遇中年农民,把自己采的野生白蘑菇送给我们,那份纯真质朴,让人心暖;采访已故老愚公刘西有,从别人口中听到许多故事,感受到他造福于民的精神,他给后人留下了宝贵的财富;张淑珍老人一辈子只做成一件事,就是把茶树北移到丹江岸,使茶叶种植向北推进了好几百公里,让这里的人们过上了幸福的日子;黄华忻老人把他的一生献给了商洛的水利事业;朱伯勋老人退休后想的是家乡人咋样拔穷根,便带头栽桑养蚕;张甲教授退休后,二十几年如一日深居大山,植树造林……这些见到的人听到的事,给我精神上的震撼和力量,不仅为我写作提供了鲜活的素材,也丰富了我人生的阅历。
走完丹江,基本上是每个周六翻阅史料,做笔记,熟悉采访内容,周日用一天时间写作。写着写着,写不下去了,又去翻资料,或者让小贾把他过去采访过的相关资料发来,再看看。写长篇散文,可能比写长篇小说麻烦更多,要讲文学性,还不失生活真实。哪些历史资料可用,用到啥份上,也叫人常常很纠结。就这样,我在工作之余挤时间断断续续地写。其间,上高中的女儿身体出了点小毛病,每个周六得去省城医院看医生。这样,搞得人心不宁,时间更不够了。原来计划好的,到2018年10月份完成初稿,却一直拖到2019年。要过春节了,我告诉同事,我一个人值班,让他们回家去好好过年。一方面,我工作的这个局节后改革就撤并了;另一方面,我想利用假期把所有资料再捋一捋,按苏醒、沧桑、阵痛、记忆、治理、特写、向往七个部分安排,静心往下写。春节过完,我的初稿也基本完成,只剩丹江口那一部分了。后来,市里机构改革把我调整到新单位,在交接过程中,我有空闲时间了。一个周六,我约上原来“走丹江”的喻永军、贾书章、陈伟,还有作家何高峰、画家陈明玉,一同去看丹江口水库,返回时又看了渠首、荆紫关。之后又用了一个周六看了竹林关、月日滩、龙驹寨、棣花、二龙山水库湿地、丹江源头。这都是为明玉兄画插图提供一手资料。他也兴奋地说:“现在要画这些东西,心里就有底了。”在“走丹江”的过程中,我们也发现了不少实际问题,都一一记了下来。回来后,我们努力找相关部门沟通,也不同程度地解决了一些问题,比如解决封地沟修碑的钱,修鱼岭水库下群众过河的桥,还有将二龙山水库库区群众出行的问题列入议事日程等等。在写作过程中,我始终尊崇贾平凹先生提出的“大散文”理念。我曾先后读过他以及谢有顺兄、穆涛兄的理论文章,也做了不少笔记。我以为“大散文”就是先生给散文写作开辟的一条“高速路”,有生活真实,有大境界,有时代性。我写工作、写故乡、写山城、写亲情,写一切能写的东西,尽管离先生的要求相差很远,但我定会按先生对我的要求真诚地生活和写作,用写作还原生命的本原。书稿改了四遍后,我先后发给商洛的几位文友,请他们把脉,他们一哇声叫好,也提了一些意见。我又反反复复修改了两遍,这才交给陕西师范大学出版总社,又给平凹老师打印了一本初稿。5月26日中午11时点多,平凹老师打来电话,说书稿看完了,书名写成历史中的沉思、反思了,这方面成分不是很多,大家可能会产生误解,还不知道你在写啥哩。他觉得按目前状况还是叫《走过丹江》好些。我也认可,书名就定为《走过丹江》。他还欣然写了推荐语,说写得细腻、通透,“是李育善版的丹江的第一部传记”。
我又用微信发给谢有顺兄、彭程兄和韩鲁华老师。有顺兄写了推荐语,他说:“既写出了一条江的柔美与沧桑,也讲出了江水和人心的深沉对话。”彭程兄看了书稿,短时间内就写了评论文章,认为“读这部书,会想到丹江和生活在它的两岸的人们,人与丹江处于一种相互影响和滋养的共生关系,一种彼此深刻渗透融入的状态。作者在江边长大,波光里闪现生命的记忆,涛声中有着情感的回音”。韩老师看后,也很激动,说这才是走出秦岭的一本书,说明上了一个新台阶。他还专门采访了我两个多小时。最后一次修改完书稿的那天晚上,我带着拷贝的U盘,沿着丹江公园边的健身道漫步,从东龙山走到二龙山。我心情很复杂,有一种完成任务的释然,也有一种对书的命运未卜的恐慌。面对丹江,我默默行着注目礼,算是对这位母亲河的感恩。江边正在上演灯光秀,围观的市民不少,我却悄悄离开人群,从一处台阶下到水边,面对母亲河,掬起一捧冰冷的水,用嘴轻轻地吻,想真诚地告诉她:我是个想给您立传的儿子,没写好,您能谅解吗?就在最近,在2019年中国秦岭文化旅游节上,国家授予商洛“中国气候康养之都”的称号,这和“秦岭最美是商洛”已经成为商洛旅游的两张靓丽的名片。这与丹江,与丹江生态保护有着直接的关系。赏秦岭美景,品丹江甘甜,也是最美的享受。写作二十多年了,第一次写长篇散文,用时最长,也让我感觉辛苦,只要人们还看好它,我也觉得值了。写作是我的业余爱好,不管将来怎么样,还要一直写下去。 李育善
李育善,笔名雨善,陕西省丹凤县棣花镇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第二届、第三届签约作家,入选“陕西百名优秀中青年作家艺术家资助计划”。出版《惊蛰之后》《李育善散文集》《山里的事》作品集。曾先后荣获第三届柳青文学奖新人奖等十多项文学奖。
编辑/李 奇 责任编辑/王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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