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世间
(一)
那年雅文十八岁,在那个万物复苏的季节,她认识了一位男孩w。
w是个军官,他们在无意间相识、相恋,却从来没有见过面。他们写信、打电话,还互寄了照片。在这个信息十分发达的时代,他们保持着古老的通讯方式。
雅文的父母远在加国,她独自生活在北京,w的出现,给她的生活增添了色彩。雅文会因w而哭,也会因他而笑。但她却依然保持着清静而孤单的生活,不敢陷入太深,她怕被爱,更怕陷入无尽的爱里。
在不断的电话和鸿雁传书中,雅文知道w只是在北京接受训练,有一天他会远赴福建。雅文心里有种淡淡的哀愁,她知道自己还是陷落了。
在芸芸众生里,雅文就这样爱上了一个未曾见过面的人,爱听他的声音,爱看他写来的每一个字,照片也始终放在床头。她相信,他们的爱可以跨越一切,因为她读懂了w的真心,还有自己的心跳。
随着时光流水而逝,他们可聊的更多了,每晚发信息到凌晨。w说如果有一天他去了福建,雅文就别在北京读书了,他要把她带在身边,让她读厦门大学或者香港大学。雅文不知道厦门大学和香港大学是不是比RD大学好,她却听的心里美滋滋的。她从未问过他为什么爱她,他也没问过她为什么爱他,爱情也许就是这么简单,没有那么多的道理。
美好的时光总是温馨而短暂的,在雅文和w相识的第二个春天,w对雅文说他七月要回福建了,雅文的心猛的揪了一下,一种莫名的忧伤涌上心头。她却依然微笑着说:“没关系的,你去了后,准备好了就来接我,我不读书了,先要和你结婚哦!”w看不见雅文挤出来的微笑,因为他们依然是在电话的两端。w好像听出了雅文声音的颤抖,忙安慰说:“没事的宝贝,我去之后,安排好一切,马上请假来接你,到时候,我们先结婚,你再去上学!”
(二)
雅文迷失在美丽的爱情里,有一天,雅文胃痛的无法用餐,她并没太在意,想着忍忍就好了。在一天的午后,她躺在床上起不来了,胃剧烈疼痛。好朋友陪雅文去医院,医生告诉她们,雅文的胃需要手术治疗。
雅文很茫然,她问医生自己只不过胃痛,为什么要手术啊?医生看了她一眼,充满怜惜的说:“你是胃癌”。雅文有点眩晕,感觉像是幻觉,她用几乎崩溃的声音说:“医生,一定是您弄错了,我不会,我不是......”。
雅文双眼模糊,只听到医生对朋友说:“照顾好她吧,她虽然个儿高,毕竟是个只有十九岁的孩子啊......”。
雅文不知道自己和朋友是怎样回到学校的,朋友建议她到别的医院看看。雅文去了FS医院,检查结果是一样的,胃癌必须尽快手术,否则就没希望了。
雅文明白,手术了也未必会活着,医生没这样说,是觉得太残忍了吧。
雅文没有立即住院,用剩下来的时间疏远身边最要好的朋友,w打来电话她再也不接了,信息也不回。胃不痛时,她一个人去爬山,一个人在操场上打打球,看似和别人一样。
五月快结束时,雅文的身体再也不允许她爬山、打球了,折磨的她只能躺着。好朋友满含眼泪劝她去住院,她固执的坚持着。
雅文的胃像个战场,打的她整夜整夜无法入睡。
在一个周末的中午,雅文终于决定去住院手术了,w又打来了电话,说他在西直门,一定要见雅文一面,还有一个月他就要回福建了。
雅文胃痛的厉害,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也不想这个鬼样子见w,她就静静的等w说完话。用尽全部力气喊道:“要走你就走啊,没人拦着你,你以为你是谁,世界上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男人到处都是......”。
准备好刺激w的话还未说完,w挂掉了电话。雅文顷刻见泪雨滂沱,不敢去想w的心有多痛,有多失望,又是多么地伤心地离开了。
雅文简单收拾行装,打车去了FS医院,医生告诉她手术安排在下一周进行,开了一大堆药说是先调理一下。
周二,应该是炎热地六月了,雅文身心冰凉,没有一丝热意,像一头待宰的猪一样,等待者手术。身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有家佣段妈陪着她,把她送进了冰凉地手术室。
雅文长那么大,第一次进手术室,她想也许也是最后一次了,家佣段妈被挡在了外面。她平静地躺在手术床上,想着和家人连句告别的话都没说,和w还未曾见面就成了永别,眼泪流了下来。在眼泪模糊里只听见医生的声音,随即失去了意识。
(三)
有个声音在呼唤,雅文不愿睁开眼睛,怕看见黄泉路上一个个陌生的面孔,怕看见孤零零的自己找不到方向。
“小姐醒了吗?”雅文听见一个温和的声音,一双温暖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还有一张大脸贴在了她脸上,有热热的东西流到她脸上又流到脖子里。
“医生她为什么还不醒?小姐啊,你可不要有事啊,要不我就没法活了”。是段妈的声音。
“没事的,别担心了,手术很成功,她不会有事的”。应该是医生的声音。
“那她为什么还不醒呀?”是段妈焦急的声音。
“没事的,她可能是太累了,或者太紧张了,也可能麻药的劲儿还没过,给她弄点热水润润嘴吧”。还是那个医生的声音。
一股热流在雅文的嘴边渗进来,她知道身边依旧孤单,她的眼睛就热了。
“小姐,您醒了”。段妈说。
雅文慢慢睁开眼睛,只有家佣段妈坐在病床前,她心里满是凄凉。
段妈高兴的说:“啊,小姐醒来了!”
雅文知道段妈虽然尽心,却也是出于职责,爸妈那么遥远。她发现自己已经从手术床换到病床上,阳光从窗外射进病房,一片光亮,一片热意。
她对段妈说:“我想喝水”。
段妈端来对了药的热奶说:“您现在可不能乱吃乱喝了,医生说得好好调养,先喝点这个吧”。
雅文轻轻地吸了一口,感觉到全身有了热度。
活过来了!雅文多么希望就那样静静地离开,再也不要醒来,再也不要看着尘世间繁华后的落寞!可上帝不让她走,她又回来了。
段妈细心照料着雅文的生活,病房里每天都有新鲜的花香飘来,伴着清晨地阳光醒来,整个病房充满温馨和希望。医生叔叔、阿姨、哥哥和护士姐姐地关心,让雅文的心一点一点暖和起来,她不禁觉得活着真好,突然间忘记了疼痛。
手术两周后,雅文打电话给妈妈,在听见妈妈声音时,她忍不住放声大哭,妈妈才知道她手术了,妈妈在电话那边急切地询问,雅文一句话都没说,哭完了就挂了电话。
身体慢慢好起来了,气色也好了,雅文地心情却好不起来,她要求出院,医院同意了。
回到家里,雅文心中极其失落,没有一个亲人等她,依然只有段妈陪在她身边。
她一个人慢慢到后院的花园里散步,在湖心的望月亭里坐了下来,这个亭子的名字还是她取的,这里曾留下她和父母多少的回忆。雅文看着水中的鱼儿自由自在地游荡,有一大群的,有三三两两地,总之没有单独一只的,她的心中是那样的孤荒。
w已经离开北京快有两个月了吧,不知道他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和对自己怎样的看法离开的!雅文想。
微风轻轻吹来,在湖面吹开一道道涟漪,眼前的美景渐渐模糊了,泪水涌了出来,远处传来段妈的声音。
雅文抹掉眼泪,起身往回走,是下午茶时间了,段妈一定准备了她最爱吃也最富营养的甜品和茶点。
快到九月了,北京的天气如同人的心情,时好时坏。有一天,雅文心情特别差,段妈在一边喋喋不休,她发了脾气,一个人看电视到凌晨四点,一个人蜷缩在沙发里边看边哭。第二天早餐时,她没有起床。
九月,雅文的大哥打来电话,说妈妈很担心她。随着亲人的关心,雅文的心情也慢慢好了起来。经过这次生死,她对生活也看开了很多,她希望自己可以快乐的活着,毕竟还年轻。
(四)
新学期开始了,雅文恢复的白白嫩嫩,个头都长了。她回到学校,和朋友去颐和园划船,她看起来快乐、健康、幸福。她搬了新的公寓,重新开始坚强的生活。
雅文找到w的电话打过去,手机已停机,固定电话打过去,对方说:“w已经走了很久了,福建那边的电话我也不知道,你是雅文吧?你真够.......”他话没说完,雅文挂了电话。
冬天的北京多了几分寒意,有天,下雪了,雅文一个人爬到香山顶上,把w写来的每一封信撕成碎片,信纸在风力飞扬,一片一片如同她破碎的心。
雅文活回来了,但她不想再去找w了,她知道错过了就是错了,找到了又如何。
下山时,雅文遇到一对中年夫妇,她对他们笑了一下,看来不光自己喜欢在下雪时爬山。
“大冷天穿那么少来登山,真是强壮啊,年轻真好!”那对夫妇说。
一阵凉风吹来,在纷乱的雪花里,雅文感到脸上有热热的东西轻轻滑落,低头间看见雪地上一下出现两个黑黑的融洞。
(朱门寒月2005年3月19日下午于隐月阁,版权所有,不得篡改、模仿及擅自使用,转载须注明作者和出处。配图版权也归朱门寒月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