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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地随笔 | 刘期荣:琐忆

刘期荣 藏人文化网 2023-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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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曾晓鸿


年夜饭


昨日的天气忒好——晴空万里,艳阳高照。


熬过冬日就是快过年了。因为躲避瘟神,便独自来到自家楼顶:一边看书,一边上晒太阳,偶尔也捣腾一下手机,关心关心国家大事。当然,主要还是浏览一下朋友圈,分享一下来自四面八方的奇闻趣事……


无意间刷到一个抖音。剧情大意是:炎炎夏日的张灯时分,几个大男人正在屋檐下支起一张可以折叠的小桌子喝酒聊天。但看桌上丰盛的酒菜,应该是推杯换盏正当时。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从旁边窜出三只狗来。只见它们仨旁若无人,打打闹闹就到了桌子旁边。可看那疯狂劲丝毫没有松劲的阵仗,就知晓并非冲着地上的残渣剩饭,而是真枪实弹在干起仗……


只见其中两只狗你拽着我的脖子,我咬着你的颈子,互不相让,咿咿呜呜……拼命啃咬、摇晃,另一只也没有空着,不嫌事多,翘起尾巴在其身后左边一跳,右边一跃,根本不顾及餐桌及正在喝酒的人,俨然扮演着呐喊助威的角色。而正在喝酒的几个人也感觉到这场景甚是稀奇,干脆放下酒盅,纷纷索性主动起身避让——既不劝架,也没去顾及那一桌子酒菜,完全就任其疯狂搏斗,直至撞倒胶凳、掀翻了桌子……


此情此景,真是有趣极了,确信这并非导演也不是恶意拼接搞笑,完完全全就是一场非常完整的未曾编排的喜剧,只不过是以悲剧收场。


看罢这个抖音,让我瞬间联想起一个曾经发生在老家的惊人相似的传奇故事来……


那是大集体那个年代。有一年大年三十正午,一户人家七八个人忙前忙后,终于弄了一桌子年夜饭,摆放在一个不大不小的放桌上尽情享用。


正当一家人围在一起享用的时候,一条看家狗和一头经常没有关进圈舍的小猪,不约而同问讯窜进了家门,围着桌子转来转去,细心捡食落在地上的残渣。


这户人家家境并不富裕,唯一的小方桌的四脚半腰上有一道罗锅枨,其下沿刚好与小猪一样高。那狗和小猪围着主人的脚下转来转去,经常为争抢一块小骨头或饭菜而大打出手,咿咿呜呜闹得不可开交。那头小猪贪得无厌,还几次想探头钻到桌子底下去捡东西吃。可是大家觉得这样很扫兴,都在嘴里骂骂咧咧,但也不忍心将其赶出家门。毕竟是大过年的,自己的家禽家畜也算是家庭的一份子……


那小狗倒是挺知趣,主人家训斥一通就蹲在一边专注地盯着宴席,偶尔起身巡查一番,又转身蹲在地上守望着……可这贪食的小猪哪里听得进去,发现眼前那些食物的诱惑力实在太大,竟然置若罔闻,根本不听劝告,咕咕咕……依然任性地埋着头窜来窜去。


正当那小猪转悠到小主人脚下的时候,小主人实在忍无可忍,索性使劲踢了那畜生一脚。


这一脚不打紧,倒是促成了大祸。


不知道那小猪是被这一脚踢痛了,还是想趁机钻到桌子底下去!它根本没有回头的意思,反而趁势猛地向前一跃……这一跃便让自己摊上事,摊上了大事——只见餐桌随之腾空而起,差丁点就四脚朝天,几乎让那满桌子酒菜顷刻滑落一地……


眼看闯了大祸,这一猪一狗甚是聪明,一溜烟便逃到屋外不见了踪影,一家人就那么眼巴巴望着一地残羹冷炙发呆,真是哭笑不得。


洗澡


天气很热,走游泳池边路过,看到一大堆人在池子里泡着,很是凉爽。晚上,看一朋友发一组儿童戏水的图片,突然让我走进了儿时的记忆。


朋友的图片内容是几个孩子在湖边戏水,有光屁股的,有穿一条内裤的。于是,我就想起我的儿时,也有如此多娇的经历……


生长在大山深处的人,自然没有见过大海,也就没有尝试过在宽广水域戏水的滋味。但是,在没有穿开裆裤之后,也有找一处地方洗澡的娱乐方式――不是消暑,也不是健身,纯属闹着玩的!大热天,村里的几个小孩,去放羊,或者是偶尔凑到某一处小水沟边,就要选一处稍微平整的地方,扎个水氹氹――水很浅,仅可以把自己浮起来。没有内裤,把长裤子一脱,撂倒一边,就开始干活,搬石头,挖土饼子,垒成微型水库——基本能酷下两三个小伙伴大小即可。泡在水里十分自在。要是一个人下水,水里面扑腾几下,那滋味挺爽。因为我们没有见过真正的游泳,也不知道啥蛙泳、仰泳之类的基本要领,就只有那么狗刨骚式的嬉戏一阵子。


有时候,我们还躺在水边,把淤泥往身上一涂抹,让自己变成一个泥人,然后,再跑回水里闹腾一阵。也有的时候,选清澈的一泓静谧的清溪,在水中放一粒石子,用双手或野草塞住双耳,然后一头猛扎进水里,把石子衔起来。看谁精准,看谁用时最短。这叫“打咪头儿”。每每想这些记忆,自有乐趣,感觉挺有趣的。


这样的时光大概持续了几年,上小学高年级了就收敛了。或许是知道害羞的原因吧!不过,自我们那时候这样玩游泳之后,村里的比我们再小的少年,就没有再这样戏水了。是他们不爱玩,是他们没时间,还是别的原因所致,总而言之,咱家乡小孩扎水氹氹游泳的故事嘎然而止了。所以,我对自己儿时的这些记忆非常深刻,也许,这是一段历史的一个见证吧?!

送夜


农历7月13,中华民族的传统习俗管这一天叫着“月半”。


月半是阴节。“一个月30天,月半该是15,咋个是13呐?!”早些年刚刚懂事的时候,我问过母亲这个问题。母亲没有文化,给我解释说:“我不晓得!‘月半’就是‘月半’,是个阴节,要给老祖宗些‘送夜!’”至此,我没有再追问,直到今天就知晓‘月半’就是‘月半’,这一天的晚上,要是给老祖宗些送“钱财香烟”过节日。


于是,在壬辰年月半的夜里,我就照着父辈的言传身教得到的学识而去给先辈们“送夜”。至于怎么个送法,我姑且不去提及,倒是一件事定会让我终身难忘。


吃过晚饭,我有外出散步的习惯。今儿个与家人一起用过晚餐,已经是张灯时分。我依然想在夜幕中游走一圈,然后回家例行公事——“送夜”。


我家住二楼,门外自然有几步楼梯。夜幕降临,楼道的路灯坏了,我对楼道的梯想必是十分的熟悉,可当我即将走到楼梯的第一个平台的时候,咋就踏空了一步。瞬间身体自然前倾,幸好我的右手扶着栏杆而没有即可倒地。可因为身体前倾,在这个拐弯处顺势就绕着反方向的栏杆扑去……妈妈的,这惊险的一幕幸亏只有自己晓得。虽然没有当众出丑,可自己的胳膊和左边的肋骨给损伤了——一虽无大碍,倒是阵阵的疼痛!


继续小心翼翼的下完楼梯,但见楼梯口一大堆燃烧未尽的纸钱和香——星火点点、烟雾弥漫。哦!别人家已经在“送夜”了啊!猛然醒悟,快步返回家里,拿起“钱财香烟”给老祖宗们“打点打点!”


哎呦!过了许久,我的勒腔还十分的痛,咳嗽都不行的……


约谈


庚辰年一个中午,在下班的路上。前面走着几个少妇,她们有说有笑。


“唉!今天单位上一啪啦事情,下午还要崽儿的学校去一趟!”身穿黑色风衣的少妇大声嚷嚷:“这个淘气包,简直不让我省心!”


“咋个了?犯啥事了?”并肩同行的穿直筒裤,高跟鞋,染黄头发的伴儿关切地询问道:“就是,现在的娃娃,在父母身边是乖娃娃,转过背,天上都是脚板印!”


“不!不是,我们家娃娃听话是听话,就是昨天下午语文考试的没有好好做,我就被老师约谈了!


唉……”


“考试?囊个搞起的?又不是期中考试,没有做好还要遭约谈?”


“哼!就是嘛!狗崽子,老师给我打电话说,有两道问答题,他的答案通通都没有超过10个字!你说气死人不嘛?!”


 “哦!”旁边一个穿红色衣服的妇女接过话题:“总是简答题嘛?!“简答个鬼,才不是呢?”


“哦!那他就没有认真了哈!”几个妇女同时回答。


 “就是嘛!老师问他咋个每道题目只回答那么几个字?!你猜他咋给老师说?”孩子的母亲生气地说。


 “咋个说?答不起?”大家几乎异口同声的发出疑问。


 “哼!咋个说!他理直气壮的回答老师说,我比爸爸答得还多了!”


 “咋个答题又扯到他爸爸了?”穿直筒裤的妇女不解地问道:“这就有点悬了嘎?!”


 “就是嘛!要把人气死……他给老师说自己经常看到爸爸批阅文件,不管文件有好多页,最多就写几个字――要不就是‘同意支付’,或者就是‘请转张副局长阅处’,然后就是写上自己的名字和日期,基本上都没有超过10个字!”


“哈哈哈……有才!有才!”穿直筒裤的妇女不住的夸赞。旁边几个妇女也附和道:“就是,你这娃娃才算是聪明!俗话说得好,有种赶种,无种乱不生!比我们几个的娃娃强!”末了,还补充一句:“甭怕老师约谈,二天保准超过他老爸,要做市长、县长的!”


 “唉……你们还幸灾乐祸哈,我倒是无语了!”少妇说话间,我已经走到了自家的小区门口。

为了什么?


壬寅年初,我的身体健康欠佳,痛风疾患久治不愈,于是又走进了医院的大门。


同病室有4张床位。第一天住进去彼此尚不熟悉,交流的言语甚少,或者就是打了个招呼。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第二天自然就熟悉了。


我是一个性格直爽的人,也善于结交朋友,在病房及其他场合相处,很快就会有共同的话题——天南地北、谈古论今……总会找到谈资、笑料,活跃活跃气氛,以打发寂寞的时光。何况这又是当身体出现毛病了,不能把酒言欢,也不可以蹦蹦跳跳,有且只有在安静的环境之下,撑起眼珠子凝视着塑料管里匀速滴落的液体,让时光静静流逝的特殊时刻……


幸好自己这双脚已可以在病房里慢慢踱步。于是就主动给自己的左邻右舍打个照面:病友们不是脚痛,就是腰杆有问题。有操外地口音的,有来自雪域高原的。看年龄基本都是年近花甲,最小的一位尚过不惑之年。我们大多都没有人陪护,所以话题不是很多。


我病床右边的是都江堰市本地人。他与我同龄,不关心姓氏,彼此管对方叫老庚。他的腰椎间盘出了问题,离家只有十几里的路程。早上,护士交代他说,已经祝愿两天了,今天还需要到一楼缴费处去补缴费用。


我随口问道:“叫娃娃些送过来不行吗?”答曰:“婆娘娃娃各自有各自的事情,都走不开,还是我坚持一下呗!”未到中午,他接受完当天的治疗,佝偻着身躯,一瘸一拐地打车回家去取钱……


我右边的邻居情况稍微要复杂一点,除了颈椎有问题,心脏、肠胃都有大毛病。因为我们成为病友的时候,发现他的脸色铁青,喘气像打雷一样——很吃力。万幸的是,两天之后,他的那种状况明显好转。作为邻居,我也为他松了一口气。我问他病情这么严重都没有人陪护自己?他躺在病床上无奈地说,婆娘在省外上班,娃娃些都在上班,忙得很……不好打扰他们,自己抗一抗就过去了!


还好,靠窗那位小兄弟是一位僧人。漆关节有问题,头晕,治疗两天后反应有明显起色。倒是只有他是床前,不时有一个年轻人来来往往。


“唉!人老了,生病的日子就难过了哈!”听了他们的回答,我无意识地撂出这样一句话。“就是嘛!当初自己的娃娃生病了,做父母的东奔西走,八方求医,寸步不离,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把他们的病治好!等我们老了,他们有他们自己的一家人,有自己的活路要做!”左边的邻居首先发言:“这世间就是这样的,一辈哄一辈哈!”


“就是,结婚成家,有了娃娃,娃娃成了自己的希望!”


“比熊猫还珍贵!”


“长大了,照顾好自己的家人(婆娘娃娃)就万福了,我们这点病算啥子?!”


“这世上拐棍倒起拄,倒也很正常!”


“都要这么过日子,不要埋怨那个哈!”


“就是,就是,我们还年轻,老了都不给娃娃些找负担!”


…………


你一言我一语,话题就这样围着老少之间展开了。


“我们还年轻,老了都不给娃娃些找负担!”可这一句话传到我的耳朵里,怎么感觉到总夹杂些许凄凉与无奈?为什么就不该给娃娃找负担?为什么拐棍就该倒起拄?为什么?为了什么?不,不为什么?此一时彼一时,于人于己,也许这根本就无法寻找到一个标准的答案!


叽叽呱呱,他们还在继续聊着,我却顿然没有了言语的兴致,瞟一眼滴落的液体,然后独自闭目养神……


明明白白,却又朦朦胧胧。仿佛一脚踏进了春天的油菜地——眼前分明是春潮涌动,却怎么也无法感受到鸟语花香。于是,就那样深一脚浅一脚,没精打采地游弋在阡陌之上,以至于那蜜蜂振翅的嗡嗡声始终萦于耳际……

作者简介:

刘期荣,藏族,笔名:草木、老房子·刘。1965年10月出生,四川小金人。四川省作家、摄影家协会、杂文学会、散文学会会员。出版有文集《圣山情结》《格桑花开》和《晚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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