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48小时保卫战

文｜祝颖丽

编辑｜斯问

特朗普给的45天期限已到， Tiktok和微信的命运都有了新的走向：美国批准甲骨文和沃尔玛的投资，对其处罚至少推迟一周，微信的禁令则被美国联邦法官暂时叫停。

只不过与TikTok不同的是，微信获得“短暂的胜利”，不是政府突然网开一面，而是来自民间的抗争。

9月18日，美国商务部宣布，微信和tiktok将在9月20日0点起，从美国所有应用商店下架，并不再更新。

在禁令实施前的惊魂48小时里，美国加州法院举行紧急听证会。激烈辩论后，微信禁令被叫停。

推动整个进程的并非官方，而是美国微信用户联盟(U.S. WeChat Users Alliance)，一个华人自发形成的民间维权组织，受托人包括数位知名华人律师，他们称，这次限制禁令的裁决是“一次重大而艰苦的胜利”。

腾讯最新一季财报显示，微信月活跃用户数12.06亿。相比之下，微信在美国用户只有1900万，其中绝大多数为中国留学生，以及在美工作的中国人和海外华人。这个用户量在美国绝不是主流的通信应用， 但作为一款国民应用软件，微信在美国的利益共同体众多，是海外华人工作、生活的纽带。

禁令发布后，在美华人们甚至开始在社交平台上“搬家”的慌乱行为。好在最坏的结果并没有出现，多位在美华人向「电商在线」证实，在苹果应用商店等，WeChat仍然可以继续下载和使用。

针对微信的封禁就此被暂时中止，但这场战斗仍未结束，后续不排除会出现更多变数。

美国华人的短暂胜利

封禁WeChat（海外版微信）对在美华人的影响远超过不能使用Tiktok。

后者更多用于娱乐，前者则关乎一种社交习惯的迁移，一种生存方式。

佳佳2019年去美国读大学，微信维持着她与国内的联系。和以前一样，朋友圈记录生活，与家人视频通话、与国内朋友的交流靠的都是微信。

除了留学生群体，华人小企业的微信群生意，视频教学的外教老师，都对微信有着强烈的依赖。

纽约时报消息，微信自2014年以来，在美国的下载量已接近2200万次，约占其在中国以外地区下载量的7%。

禁令预告出来之后，最惊慌的并非腾讯官方，而是这群用户本身。

8月6日当天，华人朋友圈几乎被禁令相关的讨论和文章刷屏，据媒体《硅星人》报道，就连平时冷清的华人小区微信群里也开始出现热闹的争执。“从晚上7点到夜里2点， 400多个居民都在激烈讨论。上百篇对于这件事儿的不同解读文章，一会儿就刷过去了。”

微博上关注海外生活的大V还列出可以替代微信的其他应用供海外华人作权宜之计。之前网络上也有段子调侃，微信被封了，反正还有支付宝、QQ、钉钉。

段子成了现实，迫于无奈的美国华人忙着注册Line、WhatsApp、telegram、Twitter、Zoom、QQ、企业微信WeCom等账号，并将新注册的账号告知国内亲友，避免就此失联。

但用惯了微信，一时间很难找到这样兼具社交、视频通讯、移动支付、生活应用多功能于一体的替代应用。

关于微信的使用权，一场与总统的较量主要发生在民间。

5位华人律师发起成立美国微信用户联盟成立，称封禁微信的行政令违背了美国关于言论自由的宪法规定。

发起人之一吴圣洋解释，“在华裔社区做什么都离不开微信。就像是日本人用Line，韩国人用Kakao Talk，中国人就是用微信的。”

华人律师联合聘请全美顶级宪法诉讼律师，两三周内筹款十余万美元。知乎用户秦腾在回答中表示，他从USWUA（美国微信用户联盟简称）成立支出就在支持，并陆续捐钱支持这场诉讼。他还提到，9月18日，微信具体禁令出来后，捐款比之前多了好几倍。

据澎湃新闻报道，8月28日，美微联会诉讼律师团向法院递交了一份由48页法理分析以及十几份书面证词组成的禁止令申请动议。

作为被告，美国司法部的代表在9月8日递交了他们的回复。包括一份50多页的书面回复，同时附带了1200多页的书面证据。

从17日到19日，三天开了三次关于微信禁令的听证会。最后公布的判决书有22页之多 。

联邦法院发布的初始禁止令法官在判决书中写道：禁止使用微信将侵犯数百万主要依靠微信的华裔美国人的宪法第一修正案所赋予的权利，他们主要依靠微信与在美国境内以及与中国的亲戚和朋友交流。而美国司法部提供的微信对国家安全构成所谓威胁的证据又明显不足，几乎没有证据可以表明禁止所有美国用户使用微信可以解决这些担忧。

短暂的胜利来临，所有人都仿佛松了一口气。佳佳试着给家人发消息，还试了试红包功能， “好像没变化，啥都可以用” 。

WeChat的出海

比起TikTok交易的一波三折来，WeChat的应对一直相对平淡。“最气的还是腾讯。听证会上很多原告方的论点……最能提供一手信息和作为原告伸张权利的就是微信自己。”

而腾讯则回应称，“与美国政府进行了多轮沟通，寻求妥善的解决方案，但很遗憾，双方尚未达成共识。”

更真实的原因或许在于WeChat对腾讯集团的影响有限。

AppAnnie数据显示，WeChat在美国的月活人数约330万（2020年8月数据），相较之下，微信在国内月活用户是12亿，任何一个微小的功能变动都会引起全民讨论。

即便与TikTok相比，数据规模也相差较大，后者日下载量就在20万左右，周活跃人数达到5000万。

WeChat并非一开始就是这么边缘的位置。

2013年，马化腾曾把腾讯出海的宝都压在微信上，“这辈子能够走出国际化的，在腾讯来说，在目前来看我就只看到微信这个产品。”

当时，微信在国内有4亿用户，在海外市场的印度一度风生水起，请明星、砸广告，在印度，连续45天微信是Google Play商店中排名最高的应用程序。

这种营销的套路也从印度复制到美国，2013年7月，腾讯邀请足球明星梅西合作广告宣传片，在15个国家和地区同步播放。

为了砸海外市场，腾讯拿出了20个亿，财报显示，受海外推广影响，当年的销售及市场推广开支相比上一年接近翻倍。

但重金之下，WeChat的出海并不算成功。没有做好本地化是一个重要原因。

据印度媒体Factor Daily，时任印度的市场战略副总监的Humanshu Gupta表示，“微信的产品设计完全依照张小龙的愿景，拥有许多在中国非常受欢迎的功能，但这些功能并不太受印度用户的喜爱。”

比如，微信在添加好友时必须先由对方接受才能开始聊天，而竞争对手WhatsApp可以和自己通讯录中的任何人发起聊天，只要对方也安装了WhatsApp。再比如，中国特色的红包和在很多国家中非常鸡肋。

除了本土化，微信面临的对手也很强悍。彼时，Facebook、Line、WhatsApp等社交媒体已经在包括美国在内的海外市场有很庞大的用户基础，迁移社交关系的难度非常大。

此外，如果与Tiktok合并musical.ly的成长路径对比，腾讯失去的先机还在于没有收购WhatsApp，将之与WeChat合并。

据彭博社报道，腾讯2014年有机会收购WhatsApp，但最终马化腾因为身体原因推迟之际，扎克伯克以几乎两倍的收购价格，抢下了WhatsApp，美国社交媒体的格局由此得以定型。

腾讯的“命门”

虽然微信没有成为腾讯最终的出海先锋，但美国仍然是腾讯投资比例最高的国家。

IT桔子数据显示，腾讯在海外投资标的多达143个，其中71个公司位于美国。行业分布上，比重最大的则是游戏，有42个标的都与游戏相关，比如《英雄联盟》开发商Riot、 《PUBG》开发商Bluehole、《堡垒之夜》开发商Epic、《皇室战争》开发商Supercell等。

腾讯的游戏出海历史甚至比微信更早。

2009年，腾讯就曾计划，以QQ的棋牌类的休闲游戏作为出海的排头兵，但最终因为山寨抄袭等原创性问题被美国市场排斥。

2016年之后，腾讯重新设定了游戏出海的目标，通过投资换取合作。一方面可以拿下热门游戏IP和研发权，另一方面还能与腾讯自身的游戏业务产生协同和相互促进。

比如投资并收购Riot，获得《英雄联盟》的独家代理权，此后开发出了爆款的《王者荣耀》；投资Bluehole，获得《绝地求生》的研发和代理权，联合开发出知名的吃鸡手游《PUBG Mobile》；入股动视暴雪，获得《使命召唤》的代理权，并与对方合作开发出《Call of Duty Mobile》等等。

一系列操作下来，腾讯靠着游戏业务在全球实现了收入与影响力同时上涨。

2020年7月，《PUBG Mobile》和《和平精英》在全球实现收入2.08亿美元，同比增长10.8%，位列全球手游收入榜榜首。

截至2019年底，全球前十最受欢迎的手游中的5款均由腾讯开发。

对腾讯海外市场而言，很显然，游戏相比社交更是其“命门”所在。在印度，腾讯曾在政府封禁微信之后，主动停止服务；在美国，腾讯的态度则是平淡的“进一步评估被禁制交易识别对集团的影响”。

对WeChat的用户来说，这是一个不太积极的信号，也因此他们必须自己撸起袖子上战场。

但喘息还是暂时的，有专业法律人士分析，此次暂停属于预先禁令，是临时性的。法院需要根据判决结果颁布永久禁令，或者新任总统直接撤销行政命令，WeChat才能一劳永逸地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