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居民存款大减1.2万亿元，钱去哪了？两类存款利率下调背后
作者：《财经》记者 唐郡 康恺
编辑：张威 袁满
来源：财经五月花（ID：Caijing-MayFlower）
导读：4月人民币贷款增加7188亿元，较3月3.89万亿元明显回落。
4月社融、信贷均低于预期。
5月11日，中国人民银行（下称“央行”）发布数据显示。4月社会融资规模增量为1.22万亿元，人民币贷款增加7188亿元，较3月的5.38万亿元和3.89万亿元明显回落。万得（Wind）数据显示，此前市场机构对社融、信贷增量的预期均值分别为1.72万亿元和1.14万亿元。
多位分析人士对《财经》记者表示，4月社融、信贷转弱与季节性因素有关。光大证券首席固收分析师张旭认为，银行对于“开门红”的追求是造成4月份常信贷弱于3月的一个重要原因。“今年一季度信贷投放的力道很强，因此4月相较于3月回落的幅度也高了一些。”
从信贷结构来看，4月居民部门短期和中长期贷款均呈负增长。其中，短期贷款负增长规模同比收敛，中长期贷款负增长规模同比扩大。
其中，居民中长期贷款减少1156亿元，同比多减超800亿元。“这反映居民消费意愿提振，但短期内仍难以解决居民收入修复有限、购房意愿低迷的根本问题。”中信证券首席经济学家明明对《财经》记者表示。
值得注意的是，4月居民存款减少1.2万亿元，减少幅度明显高于2022年。明明认为，原因之一是居民储蓄意愿下滑，可能与风险偏好回升，消费回升以及存款利率下降有关。
同日，国家统计局发布的居民消费价格（CPI）同比上涨0.1%；工业生产者出厂价格（PPI）同比下降3.6%。二者均弱于市场预期。野村中国发文认为，中国政策利率降息概率增大。
社融、信贷明显回落
数据显示，4月社融新增1.22万亿元，同比多增2729亿元。其中，信托贷款和委托贷款分别同比多增734亿元和85亿元，非标融资持续修复；企业债券净融资2843亿元，同比少809亿元，拖累当月社融。
信贷方面，4月人民币贷款增加7188亿元，同比多增649亿元。明明认为，4月信贷在上年的低基数上增长有限，增长略显乏力。
其中，企业贷款增加6839亿元，是支撑当月信贷增长的主要分项。具体而言，企业短期贷款减少1099亿元，同比少减849亿元；企业中长期贷款增加6669亿元，同比多增约4000亿元。“短期和中长期新增贷款继续保持同比少减/多增态势，反映国内企业对经济复苏前景保持乐观。”光大银行金融市场部宏观研究员周茂华表示。
居民贷款减少2411亿元，在上年的-2170亿元基础上进一步减少，拖累当月人民币贷款整体表现。其中，居民中长期贷款减少1156亿元，同比少增超800亿元。多位受访人士认为，这指向居民购房需求仍然低迷。
明明表示，从信贷供给端看，一季度信贷的连续超预期表现透支了后续信贷投放潜力，大行在央行指导下年初信贷前向发力目标基本完成，4月后信贷供给的边际意愿有所回落。在需求端，近期经济复苏速率再度放缓，PMI等数据的回落反映企业部门的实际融资需求的改善幅度不及预期；而居民收入修复有限、购房意愿低迷，融资需求回落。
事实上，近期多家机构预计4月社融和信贷增长将转弱。不过，各家在转弱幅度上预测差异较大，光大证券预计4月信贷或同比少增，华创证券、招商证券的预测值分别为同比多增6000亿元和1000亿元左右。
光大证券金融业首席分析师王一峰认为，实体经济真实融资需求依然疲弱等因素将导致4月信贷投放明显回落。招商证券认为， 4月转贴现利率显著回落，低于同期限同业存单利率，反映了当月信贷投放情况偏弱。
多项数据指向内需不足
金融数据外，近期多项经济指标出现走弱情况。
4月30日，国家统计局发布的4月中国制造业采购经理指数（PMI）为49.2%，较上月下降2.7个百分点，在连续3个月运行在50%以上后落入收缩区间。企业调查显示，反映市场需求不足的企业比重为56.9%，较上月上升1.6个百分点，创36个月以来的新高。
从影响中长期信贷的地产情况来看，Wind数据显示，4月30城新房累计成交面积环比下降16%。其中，一线城市 4 月累计环比成交下降1%，二线城市累计成交环比下降16%。
从影响短期信贷的消费情况来看，国家统计局5月11日发布的数据显示，4月份全国居民消费价格（CPI）同比上涨0.1%，涨幅比上月回落0.6个百分点，环比下降0.1%。
民生银行首席经济学家温彬认为，4月食品价格环比下降，符合季节规律。能源价格降幅扩大，则与原油价格下降相关。核心CPI的拖累因素较多：一是耐用消费品价格走弱。比如，4月家庭器具环比下降0.6%，今年以来首次出现环比下降。此外，三项耐用品价格涨幅均弱于历史同期平均水平。二是居住服务价格弱于历史均值。三是衣着价格意外下降。“除补偿性出行需求较强推动服务价格上涨，其他项目大多走弱，这都是内需不足的折射。”他说。
“4月金融数据结合此前公布通胀和制造业PMI数据，目前国内消费和内需偏弱仍是主要矛盾，经济处于修复性恢复阶段。”周茂华表示。
事实上，4月28日的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指出，当前中国经济运行好转主要是恢复性的，内生动力还不强，需求仍然不足，经济转型升级面临新的阻力，推动高质量发展仍需要克服不少困难挑战。同时强调，恢复和扩大需求是当前经济持续回升向好的关键所在。
在近日举办的2023清华五道口首席经济学家论坛上，多位经济学家共议内需提振。京东集团首席经济学家沈建光认为，当务之急是将疫后需求推回正常轨道，发放消费券、现金券等措施非常有必要。“香港经验表明，发放消费券能够增加企业订单和收入，有利于保住市场主体，进而保持就业。”沈建光表示。
两类存款利率下调背后
5月15日，多家大型国有银行开始下调通知存款、协定存款利率上限下调。记者查询发现，工商银行1天期、7天期通知存款利率从1.20%、1.75%下降至0.90%、1.45%；农业银行、中国银行、交通银行两类存款最新利率为0.45%、1%；建设银行显示通知存款最高年利率1.45%。
此前，相关部门下发通知，对于通知存款利率，国有大行不能超过基准利率0.1个百分点，其他银行不能超过基准利率0.2个百分点。
这意味着，存款利率的下调从长期存款开始向短期存款蔓延，从零售存款向对公存款延伸，并同样以国有行大行为主导。
去年9月，银行业就开始了以国有行为先导的定期存款下行潮，六大国有银行相继发布公告调降存款利率，相较于调整前，定期存款均降低了10-15个基点。工商银行、农业银行、中国银行、建设银行、交通银行五大国有银行三个月、六个月、一年期、二年期、三年期、五年期定期存款利率分别降为1.25%、1.45%、1.65%、2.15%、2.6%、2.65%。
今年在完成一季度的开门红任务后，中小银行也开始集中补降长期存款利率。并且，多位理财经理向记者表示，“以后存款利率会更低”。
存款利率为何会降？
存款利率的下行主要受两个因素影响：一是央行出于降低社会资金成本而不断推动的利率市场化改革；二是银行自身迫于净息差收窄带来的营收压力。
在市场利率化改革方面，上海金融与发展实验室主任曾刚对记者表示，此前贷款端的利率市场化改革通过LPR与MLF的联动已经取得了较好的成果。
央行货币政策司论文显示，LPR改革以来，企业贷款利率从2019年7月的5.32%降至2022年8月的4.05%，创有统计以来最低水平。
同时，曾刚指出，目前贷款利率的下行空间已经有限，存款利率的市场化不高对制约了贷款利率的下行，也给银行带来了净息差压力。
对此，存款利率市场化改革从去年4月开始加速推进。2022年4月人民银行指导利率自律机制建立了存款利率市场化调整机制，利率自律机制成员银行参考以10年期国债收益率为代表的债券市场利率和以1年期LPR为代表的贷款市场利率，合理调整存款利率水平。
这次存款利率改革，初步形成了“政策利率——1 年 LPR 和 10 年国债利率——存款利率”的传导机制，推进存款利率进一步市场化。而从1年期LPR利率来看，近五年呈现逐渐下行的趋势。
对于银行来说，是否下调存款利率是一个两难的选择：如果下调存款利率，就相当于主动放弃了揽储的首要武器，存款规模可能受到威胁，而存款是银行的立行之本；如果不下调存款利率，在贷款下行的压力下，净息差收窄，银行的营收则会面临挑战。
目前，银行整体的净息差不容乐观，已经临近监管警戒线。MPA （宏观审慎评估体系）考核要求，净息差不低于 1.8%评 100 分，低于 1.8%且不低于 0.8%评分为60到100分不等，0.8%以下为0分。而据银保监会披露，2022年末，商业银行整体净息差为1.91%，同比下降了17个基点，这也是自2010年以来净息差首次跌破2%，且去年四个季度净息差呈逐季下行之势。
所以，何时降？降多少？谁先降？都是下调存款利率面临的棘手问题。
冠苕咨询创始人、资深金融监管政策专家周毅钦对记者表示，目前，各类资产风险波动较大，整个市场投资环境日益复杂，对于商业银行来说，净息差压力日渐增大，但由于市场竞争激烈，各家银行之间互相观望情绪浓厚，谁也不希望“踏出第一步”。
因此，他认为，在此背景下，监管部门考虑到目前商业银行负债成本偏高，资产负债结构不合理等潜在问题，率先打破“僵局”，前瞻性地布局、化险，这对缓解商业银行净息差压力，加大金融对实体经济的支持力度是有帮助的。特别是，现阶段银行理财出现阶段性净值波动、保险公司下调预定利率，这也给商业银行下调利率留下了时间窗口和潜在空间，有效缓解了利率下调压力，力争实现“软着陆”。
本次下调主要针对对公存款
在去年开始的定期存款利率下调中，受影响的主要是定期零售存款。而此次利率调整主要针对定期的对公存款。
一般来说，银行的客户存款占比最大的两类是公司存款和个人存款，大概各占50%。两者的定期存款成本均偏高：以工商银行为例，去年工行定期公司存款的平均成本为2.59%，活期为0.92%；个人定期存款成本为2.89%，活期为0.31%。
本次调整的两类存款：一是通知存款；二是协议存款。其中，通知存款在整个存款中占比较低；而协议存款主要是银行与其他机构法人签订的一定期限、一定金额以上的存款业务，规模占比大。
周毅钦认为，在此调整过程中，监管部门也考虑到，为防止出现一些银行钻监管空白的情况存在，对于除传统存款之外的协定存款、通知存款产品均进行同步调整，以保持监管整体引导的科学性、公平性和一致性，不留死角。
中泰证券研究显示，目前上市银行协定存款占总存款的比重在13%左右，其中股份行占比相对较高，达到17.5%，农商行占比最低，仅有3.7%。
曾刚表示，银行在调低个人储蓄存款的利率的同时，进一步把对公的存款纳入到调降的范围，由国有大行先调通知存款和协议存款的利率，其他银行后续跟进，形成了零售和对公存款整体的有序下调，降低了资金成本，改善了息差，为贷款端利率下行创造了空间，为企业融资创造了更好的条件。
对理财市场形成利好
虽然此次存款利率下调主要针对对公存款，但长期来看，无论是对公还是零售，无风险存款的利率正处于下行区间，并有持续下行的趋势。
面对存款下行，记者采访了解到，一些理财经理转而推荐封闭期较长且采用摊余成本法或混合估值法的理财产品，帮助客户在风险可控的情况下获取较高收益；此外，还有一些理财经理推荐银保类理财，这类理财目前也处于利率调降的窗口期，因此成为了力推的热点。
一季度，银保监会曾组织多家险企召开座谈会，重点调研普通险预定利率分布、分红险预定利率和分红水平等公司负债成本情况，以及降低责任准备金评估利率对公司和行业的影响。据了解，监管决定将对保险产品从严审核，预定利率超过以下上限的，不予备案，即普通产品预定利率上限3%，分红产品上限2.5%，万能产品保证利率上限2%。
招商证券银行业首席分析师廖志明表示，银行存款利率的下行可能使资金外溢至理财、基金等产品，从而形成利好。
曾刚也认为，理财收益率在过去一段时间下行明显，而在存款利率下调的过程当中，理财长期收益率的优势反倒显现出来，所以四月份银行理财的规模有明显的回升。
不过，未来居民理财收益仍存在较大不确定性。周毅钦对记者表示，从目前情况来看，固收类产品收益还将继续下降，包括银行存款、固定收益类理财产品、现金管理类理财产品、货币基金、保险产品等产品的收益中枢都在向下调整，居民理财的收益率会有所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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