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动总结 | 虚拟现实(Virtual Reality)与艺术
当虚拟现实(Virtual Reality)作为一个新鲜之物出现在我们面前时,短暂的兴奋之后,或许需要思考的更加多。
就像是《人类简史》提到的,人的反馈水平随着环境的变化也会相应变化,阈值不断变化——简单地说,就是倘若每天都是山珍海味,那看到什么也不会有胃口;很久没吃饭,吃个馒头都要泪流满面。
我们说VR将会带来一个全新的时代,这就像是1907年乔托·卡努杜著名的文章以及安德烈·巴赞大大方方地把第七艺术的头衔挂在了电影之上[1],1997时为大二学生的吴冠军教授为1997年6月号的《新潮电子》供稿《第九艺术》一样,时代感猛烈地吹。
但是这种天天都是“未来新时代”的时代,我们已经有些麻木了。我们很难想象IPHONE才诞生了十年,而微信在七年前才被张小龙开发出来,因为我们的生活中,日常打开Iphone的解锁姿势,全面以微信为主的联络方式,被丢弃的电话卡,被遗忘的诺基亚等等,一切开天辟地式的设计的激情,划时代的宣言,重新被日常生活化而视而不见。
人一样的焦虑地过,一样地失恋。
唐纳德·卡斯比特(Donald Kuspit) 2004年在美国名为重温艺术中的精神 (“Revisiting The Spiritual In Art”) 演讲中,这样批评道“最为严重的莫过于艺术信念的缺失,这种信念,今日已遭遗弃。今日的艺术,追求的是不懈的物质化和媒体化(mediafication)” [2]。
在这种不断地追求媒体化的行为之中或许混杂着一种对科技的焦虑式追赶。
这种现象之下掩盖地是一种艺术和创新在今日的极度不自信、不自在,或可追溯到作为创造物的神学基础根基地平线的消失,美学基础移向彻底的主体化 [3]。
就黑格尔所说的那样“就它的最高的职能来说,艺术对于我们现代人已是过去的事了。因此,它也已丧失了真正的真实和生命,已不复能维持它从前的在现实中的必需和崇高地位。”,而在中国,或许也显示为二十五年前,人文精神的掩埋与丧失。1994年人文精神大辩论后的一片寂静,我们都难想象曾经中国有一个人文与艺术紧密相连的时代,就像一九八九年中国现代艺术展 [4]。
在这样的人文与艺术断裂的焦虑之下,新媒体艺术在科技的发展之下只能作为发问者,实验者,恨不得变成科幻,恨不得住在科学实验室旁边,一有新的东西出来,就要将自己的艺术绑在其上,然后可能随着时间变化,被作为历史性先行者而被记住,殊不知这种自己预设了的历史性定位来自一种根深蒂固的艺术史学者的线性书写方式,而其往往与“永恒”与“美”是反义。
当然,在这个时代呼唤美与永恒,无论是呼唤席勒康德还是伽达默尔海德格尔,都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但是在这个狂飙的时代切近了存在本体论的虚空后,我们要像奈格里(Anotonio Negri)说的那样,将这种空虚变为潜能(potenza),变为一种通道,而这一种艺术行为即是伦理行为,可被定义为诸众(multitude),而这一种行为,往往是反市场,它强调的是一种独一性(singularité),就像我们在工作坊中每个小组都做出了自己的东西一样[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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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正如Kyle所说,“这只是一个开始。” 在这看起来略显得软弱的实践中实际上隐藏着最宝贵的东西,而这样的东西在进入市场后很可能会因为标准化而丧失,但是这里所指的独一性并不能简单地等同于某种个人的风格或者是特立独行,而是一种“绝对者的再生产”,这其中是有一种“与存在的真正关系”的。
所以我们的艺术实践需要被建立在对人之生存以及VR的思考之上,而不能仅仅看到其带来的新奇体验而对其作为潮流追赶。与其将虚拟现实(Virtual Reality)看作新鲜事物,不如看作斯蒂格勒所说的“药”(pharmakon),每个药罐都毒性,亦有治愈的可能,是危险,亦是可能的机会。
而在斯蒂格勒这里,艺术从康德式的主体化、“不可说”的“天才”与“共同感”的论述中出发,而以一种更为清晰地方式展现为约瑟夫·博伊斯(Joseph Beuys)“社会雕塑”的药学(pharmacologie),于是,艺术作品应该被放置到跨个体化线路中的去思考才可被尊为艺术作品——它展开并且超出它的时代,而且它也只有从它的时代出发才能展开。[6]
说白了,就是我们的创作应该从我们到VR,再从VR的思索回到我们,在这个循环回路中,我们试图反思与翻转这一未来的可能性带给人生存的变化以及变化的反思转化与应对,VR——它的特性,开始变得如同达摩克里斯之剑,它需要被发挥出来,但是要重新回转到人自身。
但这种特性绝不是“干劲十足,不得要领”的格林伯格意义上狭隘的本质主义,物质主义者[7],在他们看来,艺术作品被彻底客观化了,这种纯然地主观化与客观化其实都是精神分裂推至极端的结果,到头来除了猛烈地说服自己以外,创作不出任何有生气地作品,艺术或许不可仅仅停留在艺术史的角度思索,而应该被放在康德-席勒-海德格尔-伽达默尔这一线索上才可展现出其“本源”(而非本质)。
所以其实本质什么的都不存在,我们在VR中看到的是我们自己。
故不应该单纯追逐科技,而应该不断回到我们各个小组做出来的那些,“特别美好的、自己试图达成的思索与感动”,当然亦要记住,用说的、写的、画的、用的是粉笔、文字、铅笔、VR、游戏等等表述的东西,皆是同一(Das Selbe)的。
但同一并非相同(das Gleiche)。我们试图用不同的语言和方式道说出那同样的永恒之物,人生之为人之精神,在这个意义上,无论画面是Unreal 4K+Virtual Reality的设备,还是仅仅是拉斯科洞穴中颤抖地笔触而画出的野牛,它们皆是永恒。
注释:
[1]:Ricciotto Canudo: la Naissance d'un sixième art - Essai sur le cinématographe. 及André Bazin: Qu’est-ce que le cinéma, Les Editions du Cerf,2011.
[2]:卡斯比特:《重温艺术中精神》见 瓦西里·康定斯基:《艺术中的精神》重庆大学出版社,2017年,第12页。
[3]:伽达默尔:《美的现实性》张志扬译,三联生活书店,1991年,第99页。
[4]:查建英:《八十年代——访谈录》三联生活书店,2016年,第219页。
[5]:奈格里:《艺术与诸众:论艺术的九封信》重庆大学出版社,2015年,第28-30页。
[6]:贝尔纳·斯蒂格勒:《人类纪里的艺术》陆兴华译,重庆大学出版社,2016年,第61页。
[7]:卡斯比特:《重温艺术中精神》,第12-13页。
文 | 叶梓涛
VR工作坊小组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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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京大学艺术学院 |
| School of Arts , Nanjing University |
编辑 | 李珏
主编 | 范丽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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