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病与良药息息相关,相生相克,药物的问世伴随着种种坎坷,希望一灭一燃,失望层层累积,然而我们心怀赤忱,在博弈中一步步地走向未来。今天让我们乘一叶羽翼飞向余文颖老师的世界,倾听她对疾病与良药的介绍,走进她的赤子初心。
嘉宾介绍
余文颖
余文颖博士,副研究员,博士生导师,江苏省优青,双创博士,现就职于中国药科大学药物科学研究院国家重点实验室。2013年毕业于美国俄亥俄州立大学(The Ohio State University)药学院,主修药物化学辅修统计学(PhD.),并获得美国JACK. L. BEAL优秀博士生奖学金。2016年晋升为特聘副研究员;2017年晋升为副研究员。主要研究方向:1. 计算机辅助药物设计(CADD)新方法的设计和研究; 2.针对IL-6/JAK/STAT信号通路的药物研究; 3. 基于活性天然化合物的药物研究。
余老师您好,很高兴您能接受我们的采访。目前全国亿万人民最关心的一件事莫过于新冠疫情的防治。疫情爆发以来,您一直在一线开展抗新型冠状病毒潜在药物的筛选研究,目前团队的研究工作进展如何? 疫情爆发后,学校紧急组织多个研究团队进行技术攻关,努力为一线防控治疗提供重要科技支撑。我们团队以现有的X-RAY单晶衍射证明的有活性的SARS抑制剂为模板,采用基于配体的药物设计方法,在所有上市药物里进行药物筛选,发现了一些可能对新型冠状病毒有效的药物,这些药物单独或者联用组合是否能够给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肺炎患者临床治疗提供参考仍需后续验证。同时,我了解到药学院李志裕教授团队以快速获得公斤级在研抗疫新药瑞德西韦为目标,开发了一条路线短、效率高的化学合成路线,解决了瑞德西韦合成中的“卡脖子”问题,为需要时能提供大批量生产打下基础。
刚才您提到了在上市药物里进行筛选,这种筛选范围有什么优势么? 新冠病毒疫情来势汹汹,短时间之间不可能让全新药物上市供病人使用,因此疫情期内唯有寄希望寻找老药可能对新冠有效的新用途。目前我们并没有特效药可以直接治愈,因此我们选择在已上市的药物中进行遴选。药物最重要的性质有两个——安全性与有效性。安全性上,作为上市药物,药物已经通过了四期临床实验,收集了大量的临床实验数据,因此在药物的性质、特点、不良反应等重要指标上认知较为清楚,国家批准药物上市,说明在治疗作用上药物安全有效。我们进一步需要做的,即是在这些安全性较好的药物中,根据疫情的情况筛选出可能有效的药物,从而达到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作用。这样的选择既缩小了研究范围,又避免了很多后续安全性的顾虑,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到最合适的药物投入一线救治工作。
我们对药物的认知是不是一个逐渐深入的过程?一种药物从发现到临床使用是不是会经历很长的时间? 是的。阿司匹林是而今家喻户晓的经典药物之一,经历一百余年的岁月洗礼,其适应症涉及解热、消炎抗肿瘤等多个方面,与二甲双胍一同被认为当代两大神药。发热、疼痛、炎症对人类的侵害年代久远,比如对埃及的木乃伊软骨分析发现,早在古埃及风湿病就已经困扰人们许久。公元前3500年,生活在两河流域的苏美尔人就已经学会从柳树中提取汁液缓解关节炎的疼痛。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对药物认识的逐渐加深。1828年,法国药学家亨瑞·勒鲁和意大利化学家拉斐尔·皮费阿首次从柳树皮中分得其活性成分水杨糖苷结晶,它非常容易转化成水杨酸,后来被用作制备水杨酸的起始原料。伴随着19世纪工业革命的发展,经过英国无数科学家的努力,水杨酸及其钠盐能缓解发烧症状和疼痛的药理作用终于被证实,逐渐被医学界接受并用于临床治疗。但它作为药物被广泛应用受到了挑战,主要是其味道难吃,以及对口腔、胃部强烈的刺激作用。1897年,费里克斯·霍夫曼在水杨酸分子上引入了乙酰基,得到了一种药效更好,副作用小的抗炎药物——阿司匹林。但是有利也有弊,他在尝试用乙酰基改造镇痛药吗啡,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得到了毒品海洛因,为后世带来深远的影响。阿司匹林作为药物上市后,拯救了无数人的生命。1918—1919年间爆发“西班牙大流感”,在世界范围内造成了2000万人死亡,随后阿司匹林推荐为抗流感药物,每日服用三片阿司匹林,大多数人将在几日内恢复健康。阿司匹林虽历经百年沧桑,非但未被挤出市场,反而不断被开发出各种新功效,大有老树开新花之势,有研究发现,阿司匹林有预防血栓的作用,被运用到心脑血管疾病的治疗中。目前全球每年共生产近5万吨乙酰水杨酸,以500mg/片计,大约是1000多亿片的阿司匹林。而发明阿司匹林的拜耳公司,在专利到期的情况下,2019年仅凭阿司匹林创造了高达 12.7亿美元的销售额。
我们听说过像疟疾、鼠疫等等这些传染病,十几年前经历过非典,今年遇到了新冠肺炎,人类生存的过程中会经历很多传染病的洗礼,面对这些疾病,我们是如何研制特效药的?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人类的历史就是与各种传染病抗争的历史。 像你刚才提到的疟疾,是危害人体健康最频繁发生的传染病之一,全球约有40%的人口仍受疟疾威胁,每年约有3亿~5亿人感染这一疾病并造成超过100万人死亡,其中大部分发生在热带和亚热带地区,尤其是非洲。因此,即便是在医药卫生条件大为改善的今天,疟疾仍是世界上虫媒传染病中发病率和死亡率最高的疾病之一。20世纪60年代,越南战争爆发后,热带地区抗药性疟疾肆虐流行,士兵大量死亡,极大地削弱了交战双方的军事力量。应越南政府的要求,中国政府与军队成立了以军事医学科学院牵头,集全国医药界专家组成的攻关小组,开展新型抗疟药物的研究与探索,时称“523项目”。在收集整理历代医籍和本草的基础上,研究人员经过不懈努力,最终把目光锁定在我国传统中药青蒿上。青蒿具有抗疟功效首见于东晋时期葛洪所著的《肘后备急方》,其中写道:“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其中,以屠呦呦为代表的研究人员发散性的选择用低沸点的乙醚作为溶剂,成功提取到了抗疟活性成分青蒿素,而这种提取物用于鼠疟疾抑制率高达100%。在克服青蒿素水溶性不好的缺陷,进行结构改造后的蒿甲醚成功走向世界,获得了巨大的成功,挽救了全球尤其是发展中国家数百万人的生命。2015年,屠呦呦作为青蒿素研究人员代表,获得了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成为中国自然科学诺奖获得者第一人。 伤寒,天花,鼠疫,每一个病原体的背后都伴随着成千上万生命的丧失,而今新型冠状病毒正在中华大地上肆虐,让我们看到即便是医疗水平大幅度提高的今天,面对这些微小的敌人人类仍然十分棘手。据世界卫生组织统计,每年的两次季节性流感造成全球250000~500000人死亡。而每次流感大流行能够造成上百万人死亡,其中最严重的是1918年爆发于西班牙的流感大流行。这次流感病毒的亚型是H1N1,持续到1919年,造成的死亡人数据估计有两千万至一亿,被称为“人类历史上最致命的传染病”。磷酸奥司他韦,是人类对抗流感病毒的一把利剑,无论是05年肆虐全球的禽流感,还是目前新型冠状病毒,这个明星药物都发挥巨大作用。神经氨酸酶,是分布于甲、乙型流感病毒衣壳上的一种糖蛋白,它具有抗原性,可以催化唾液酸水解,协助成熟流感病毒脱离宿主细胞感染新的细胞,在流感病毒的复制周期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而奥司他韦就是一种神经氨酸酶抑制剂,该药通过抑制神经氨酸酶,抑制成熟的流感病毒脱离宿主细胞,从而抑制病毒在人体内的传播。1999年,奥司他韦在瑞典首先上市,用于治疗无并发症的甲型和乙型流感病毒感染,2005年,FDA同意其作为儿童预防流感用药,现已成为流感预防储备库的重要品种,2019年奥司他韦在全球的销售已经超过180亿美元。值得一提的是这样一个超级药物其研发历程仅仅用了短短7年的时间,这在近代新药研发历史上是非常罕见的,这也表明了现代药物研发的精准化,科学化。
药物在人类发展的历程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这让我们感到选择这个学科很骄傲。我们了解到您这段时间一直加班加点,争分夺秒地工作,您辛苦了,从您身上,我们更加深刻地认识到作为一名药学生应该肩负的责任与使命。您当时为什么会选择从事药学研究? 当初高考做出学药的决定,一开始仅仅是因为家人的离世,深切感受到医生已尽职,然而没有好药医生也是无力回天。希望能够学药、发现药,救家人、救更多的人。这就是我坚持从事药学研究的初心,可能跟很多人差不多。人的一生无法避免生老病死,太多疾病无药可治,太多家庭因为恶疾分崩离析,我希望通过我的绵薄之力,能够多缓解一个病人的痛苦,给他带去生的希望。就像此次疫情一样,一个有效药物的出现可以挽救多少人的生命,看到病人能够痊愈的样子,这种共情是会传染的,他们的幸福就是我的信仰。虽然我在我的领域能做的有限,但是我希望世界可以因为我的工作变得更好,人生价值的实现不过如此。人命至重,有贵千金,一方济之,德逾于此。疾病与良药伴生已久,人类作为交涉主体,在两者博弈之中不断吸取经验,成长强大。而今新型冠状病毒猖獗,遗憾的是并没有特效药可以有效遏制病情,危难之际,国家正值需要更多的药学工作者,吸取经验未雨绸缪,不仅集中力量战胜此次疫情,更为未来潜在的危险做准备。虽然前途并非一帆风顺,但胸怀萤火我们便一直在路上。希望在前行路上有更多年轻的身影加入我们,一同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
后记
“人命至重,有贵千金,一方济之,德逾于此”。余文颖老师的这句话深深地打动了我们。坚定前方的路,眼含星光,心怀赤忱,不忘初心,砥砺前行,这正是我们所需要的精神。非常感谢余文颖老师能在百忙之中接受我们的采访,衷心祝愿余文颖老师在自己的道路上越走越宽,踏上土地,走出一片星光大道。
文字 / 余文颖 周婉婷
排版 / 王丽媛 刘林芝
责编 / 陈杨
审核 / 杨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