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与校花同班
1
一个多星期前，刚上初二的女儿说班上转来了一个叫“周”的女孩子，长得非常漂亮。女儿上的是名校，转校是常事，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引起我注意的是女儿的一些变化，她变得沉默了，刚进入青春期的那股打扮的热情没了，每天都无精打采。放学回家，也不和家人交流，拿着手机不停地刷微博、看微信，显得心事重重。
“姗妮，是不是学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我问。
“没事！”女儿一口回绝。
“那你老看手机干什么？是不是恋爱了？”我一时间忍不住，问了出来。
“你放心，都没人追我，我和谁恋爱！”女儿带着满脸的沮丧回屋了。
女儿的表现太反常了，几日来我总是侧面打探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有了暗恋的对象？那应该劲头十足或患得患失才对，女儿却情绪低落；是友谊受到了挫折？可她的好友还常常打电话到家里来问东问西；是成绩不好学习压力太大么？可是这次月考的成绩还算稳定。
一日，女儿的手机没电，借我的ipad上网，结果ipad的相册里多了很多张女孩的照片，那女孩长得异常清秀。
“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看美女了？”我不经意地问。
“你也觉得她漂亮是吧，她本人比照片好看多了。”女儿的表情很复杂。
“你见过她？我还以为是明星呢！”
“她就是周！”女儿一脸哀怨。
“你下载她的照片干什么？”我十分好奇。
女儿并没有正面回答我，而是讲了很多关于周的故事。按照女儿的说法，那个叫周的女孩子一转来，就引起了学校的轰动。学校贴吧里立刻有人说她长得如何美，下课也有很多人围到班级门口来看周。每次放学，周从柜子里拿书包的时候都会发现一些追求者的来信。每次下课，都有很多同学围着周说话，本来安静的角落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女儿的座位离周很近，看着别人都去讨好周，她冷眼旁观，心里很不好受。我忽然理解了女儿的沮丧，这段日子她一定很难熬。每个人都有年少时，这个年龄的孩子对友谊有着异常的渴望，需要别人去关注，喜欢标新立异。也正是这个时候的孩子，最容易感受到同龄人的群体压力，如果有哪一个成员表现得异常出众，周围人会纷纷效仿。
“周的发型不错，你要不要把头发梳成周那样？”我试着提议。
“我哪有人家长得那么好！班级已经有很多人在东施效颦，我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
“谁在东施效颦？”
“那些周的追随者呗，周穿什么颜色，她们就穿什么颜色，无聊。”女儿撇撇嘴。
“你们不都是穿校服么？”我难以想象周的吸引力。
“是啊，但是天冷了大家不都在外面加外套么！”女儿有点儿气急败坏。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女儿的心情十分矛盾——既不想模仿周、人云亦云，却也找不到自己的优势和个性，迷失了自己。
2
此后，我和女儿谈论最多的话题就是周。女儿小小的内心好似容不下别的情感，每一天都被周带来的冲击所震撼。
而我期待着女儿和我多谈论些心事，变得开朗些。
“你说周每天都能收到情书，那她岂不是很忙！每一封情书都回复么？还是看都不看就扔掉？”我回想起自己读高中时的某个漂亮女生，总是在收到情书后炫耀一番。
“不会的！妈妈，你不了解周。每次她收到情书，都很小心地收好，没有人知道是谁给她写的情书，听同学说她也从来不回复。”女人认真地为周辩解，好像在说自己的事情一样。
“为什么不回复？”我有些佩服周的定力。
“周很懂得克制自己，她是我们班特别认真读书的几个孩子之一，所以没有时间回复。”
一星期后，女儿为周的辩解得到了证实：周的期中考试成绩位列班级三甲，是女生中的第一。而女儿的成绩依然维持在中上等的水平。
“原来大家喜欢周，不仅仅是因为她漂亮，还因为她学习好！”我希望女儿能重视自己的学习，故意这么说。
“周的优点太多，数不过来，岂止是漂亮和学习好这么简单！”女儿自从期中考试后，简直对周佩服得五体投地。
“什么时候你也加入了周的粉丝行列？”我想对女儿用激将法，刺激一下她。
女儿非但不着急，反而坐下来慢慢地和我细数周的优点。按照女儿所讲，周的家境不错，但她不张扬。周用iPhone手机，但是很少有人看到她在学校用，也没什么人有她的QQ号。周很独立，体育课时很多男生要帮周拿运动垫子，周都拒绝。劳动委员故意刁难周，安排周值日时擦黑板，周也干得很仔细。女儿最佩服周的是她很随和，谁跑来和她说话她都认真听，要是有事也会礼貌地拒绝，不让对方感觉不舒服。
女儿描述的周简直无懈可击，我暗暗感叹，这样的女生谁遇到都会望尘莫及，只有唏嘘感慨的份儿。稍微调整不好自己的心态，就会从羡慕过度到嫉妒，但也只能被嫉妒之火烧干了自己，照亮了别人。
我一时间不知如何引导女儿。我既不能和女儿说让她努力学习，因为女儿会和我说“即使我学习好了也不会像周那么受欢迎”，也不能和她说你要是不努力学习更不会有人喜欢你，那样我怕她更讨厌自己。
我不能继续鼓励女儿八卦周的事情，我怕长此以往女儿彻底迷失了自我。
3
我把担心和老公说了一番，老公和我是初中同学，谈论学生的话题最有共同语言。听过我的分析，老公一阵见血、直中要害：“你对美女始终抱有偏见！”
“这是姗妮的同学，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反驳。
“那就让她自己去处理吧！”想不到老公就这么把自己撇清，我失望至极。
细细咀嚼自己的失望，觉得有些自找无趣。老公说我对美女有偏见我承认，因为我自幼相貌平平，记得每年过年亲人都夸表姐漂亮，我很是眼热。初中时班里更是不乏美女，听着男生议论女生的种种我也尝过不被人提及的失落和沮丧。可能正是如此，我才用加倍的努力弥补，自小成绩优异，考入名校，现在工作上也小有成就，渐渐找回自信。
回想我对女儿的教育，我不刻意要求她成绩拔尖、以民主的方式对待她，只是希望她能快乐，而快乐的其中一个很重要的方面就是能够接纳自己。无论自己是美是丑、是贫穷还是富有，都能以一种满足的心态生活下去。
问题在于，只有经历了失落并且克服了这种心态的人才能够看开，女儿现在身处其中，一定觉得没有希望。我应该告诉她我曾经的感受。
“姗妮，妈妈也有一个同学，长得特别漂亮。”一次全家人晚饭时，我再次提起周的话题。
“你们那个年代的人的审美，和我们很不一样。再漂亮也漂亮不到哪里去……”女儿不以为然。
“真的，别以为只有周是女神，任何时代、任何环境都有一些特别的女性会受到周围人的喜欢，她在学生时代的经历和周简直如出一辙。”我认真地说道。
“那是不是就像追星一样，每个年代出生的人都有各自喜欢的明星？”女儿听我这么说，来了兴趣，“那我想知道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
“现在她在当老师，结婚生子，和普通人没什么不同。”我答道。
“哎……这么令人失望。”女儿有些泄气。
“要不然呢？”我故意顿了一下，“总不能因为长得太美而孤芳自赏，等同龄人都有了家庭，她自己孤独终老？”
“那总有一些特别之处吧？”女儿还不死心。
“你妈说的那个人你很熟悉，是任阿姨。”老公猜出了我说的是谁，提早说出答案。
“太离谱了吧，任阿姨虽然不难看，但怎么也想不到当年也是校花啊！”女儿彻底失望。
“恐怕只有你这么大的孩子会重视校花校草之类的，过了这个阶段，大家都会成熟，长大后外貌对一个人的人缘就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了。”我借机引导女儿，“我们这个年龄的人宁愿相信，大家喜欢周，不仅仅因为她漂亮，更因为她有很多优秀的品质。你和我说了那么多周的举止，我虽没有见过她，也很喜欢她。”我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那些真的这么重要么？”女儿的脸上露出了疑惑。
“那当然，否则我为什么要娶你妈！”老公忍不住插嘴，我们三个笑作一团。
饭后，老公抢着刷碗，我搂着女儿说了很多知心话。我坦白告诉她我曾经对自己的外貌多么不满，还和她分享了这些年来我克服自卑渐渐找回自信的经验。女儿听完我的话，在我的额头上吻了一下，深情地说：“妈妈，你才是我的偶像。”
自从这次谈话后，女儿的心情豁然开朗，好像找到了新的生活目标。现在的她，闲暇时多数是用功读书或看课外书，少了很多胡思乱想。关于周的八卦也渐渐淡出了女儿的生活。下半学期，女儿加入了校记者团，每周都要接触不同的人，还要给校刊供稿，心境渐渐开朗。
在重新找回生活的平衡后，我倒开始感谢周这个女孩子，她教给女儿很多，真希望女儿在她的潜移默化下能够变得更努力、更真诚、更独立，至少这些品质在将来能帮助她过上幸福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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